錯亂中在養心殿內遭受皇帝斥責以及受傷的情形一一在心底閃過,那飛來的硯台,那腳下琉璃磚的坑,鮮血從指縫間湧出!
甚至……他看見了自己的小時候,他守在母後的病榻前!
那時候的他還小,什麼也做不成,他知道母後很痛苦,也想替她分擔這種痛苦,但他實在太小了,他不懂!
而等到他終於可以懂、也能做點什麼的時候,卻是一個“子欲養而親不待”。
身體的痛苦,心頭的折磨,他仿佛身如無間,冰刀火劍交擊。
但在被所有的冰冷跟熾滾包圍的同時,趙儀瑄仿佛又到了另一個地方。
那同樣是他曾經自以為的終點,同時也是他無法磨滅於心的新生。
他明明混沌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但身心卻還牢牢地記得那曾溫暖跟滿足過他的……
夜光。
過了不知多漫長的時間,在所有無儘的黑暗掙紮中,突然有一點很淡的香氣襲來。
似花香而不是任何一種俗香,帶一點令人忍不住會吞唾沫的甘甜,將他幾近沉淪的神智又喚醒了過來。
他原本已經紊亂無序的心神在這點香氣的慰藉下開始穩了下來,唇上渡過來的甘美跟苦澀,他都一一受了,因為知道她必定在。
醒來的那一刻,趙儀瑄以為自己做了些混亂的夢。
可看到對麵宋皎抱著臂歪著頭打瞌睡的模樣,他想笑。
夜光,原來真的……
一直在他身邊兒啊。
宋皎偷懶的姿勢很不對勁。
所以她睡得也很不安生,甚至在很短的時間內,腦中生出好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一會兒是在大理寺跟程子勵的見麵,一會兒是自己要跑去程府,跟老師報告大理寺的情形。
她甚至還細細琢磨該怎麼出言安撫程殘陽。
誰知人還沒跑到程府,頭頂長角的陶避寒突然出現,少卿把手中的繩索往空中一扔,便將她綁了個四馬攢蹄!
瞬間手腳都不能動彈,她整個人往旁邊重重跌去!
“救……”宋皎短促的叫了聲,人已經不可抵擋的栽倒。
可想象中的疼卻並沒有出現。
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是撲倒在榻上,而被她不小心壓住了的,是太子殿下的雙腿。
宋皎一驚,同時也想到了自己如今身在何處,她趕緊爬起來,先看看趙儀瑄,還好並沒有醒。
趕緊給太子殿下把腿上蓋著的薄毯子整理了一番,重新站起身來。
裡外都極為安靜,宋皎站在榻前,深深呼吸。
自己也不知睡了多久,稀裡糊塗的,連個時辰都不曉得。
她又疑惑為什麼盛公公都不留兩個小太監在這兒,就這麼放心自己?
想到她竟渾渾噩噩睡了過去,宋皎心裡不安,看看太子仍是一動不動,她不由靠近了些。
他實在太安靜了,看管了他橫行霸道的樣子,這麼平靜的樣子反而叫人不習慣。
宋皎屏息,伸出手指在太子殿下的鼻端試了試。
還好,太子殿下還有鼻息,並沒有讓她擔心的情形出現。
就是唇又有點乾。
宋皎回身倒了杯水,也不知這茶壺幾時放在這裡的,水竟是溫熱的,她喝了口潤喉,重新回到床邊。
伸手指沾了點杯子裡的水,小心翼翼地塗在太子的唇上。
一下,兩下……她不敢用力,怕弄疼了他,卻又著意地磨那些因為太乾而硬了起來的皮。
對付這些她是有經驗的,若是放著不管,很容易把唇扯裂流血,是很惱人的。
耐心地乾了一會兒,眼見他的唇逐漸又恢複了原先的血色跟柔滑,不那麼礙眼了。
“回頭用點香油最佳,”宋皎頗為滿意,喃喃道:“我可從來沒這麼細心地伺候過人,這麼想想,之前殿下賜我的那些金子倒是不用全部還回來了,就當是我儘心伺候殿下的賞賜吧。”
她說著也覺口渴,便舉杯喝了口。
正要咽下,卻無意中看到趙儀瑄的唇角似動了動,倒像是在……笑。
那一口水在嘴裡左衝右突,咽不下也吐不出,忽然嗆到了一點,宋皎噗地全噴了出來。
水霧散落,倒有一大半落在了太子殿下的臉上。
宋皎慌的跳起來,掏出帕子手忙腳亂地要給他擦拭。
她的手腕給輕輕地握住了。
宋皎猛然停下,四目相對,她看見太子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
他的眸色清明,不是剛醒的惺忪之態。
“殿、殿下!”宋皎有些心慌:“您醒……”
“為何……用手。”才醒來,趙儀瑄的聲音很低沉,帶一點暗啞,卻還算清晰。
“什麼?”宋皎不懂這沒頭沒腦的話。
趙儀瑄盯著她的雙眸,輕輕用力一拽。
宋皎本就是俯身的姿態,被拉的站立不穩,猝不及防地向前跌了過去。
她突然記起太子的傷在外側肩頭,生恐碰到,便高舉雙手儘量避開:“殿……”
大概是不滿意她的避讓,趙儀瑄的手掌挪到她的後頸上,輕輕地一摁。
宋皎猝不及防地壓了下來。
他的力道跟角度竟這樣正好,不偏不倚,不輕不重。
那剛剛給她細心潤過的唇,軟而溫熱。
但太子應是不滿足於單純的碰觸,而輕輕地張口銜住她的。
舌尖也沒閒著,巡視領地似的逡巡掃過,寸寸皆照料到,甚是體貼。
宋皎如溺水之人般,整個兒僵了。
竟任由他攻城略地,肆意而不乏溫柔地席卷一切。
將窒息中,宋皎聽見趙儀瑄在耳畔沙啞低聲地:“該這樣……才對。”
他身體虛弱,仍是躺著並未起身,且右臂帶傷也不能動。
雖是這樣,卻仍能掌控一切,為所欲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