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皎聽到他提“誤會”,總算是恢複了一點清醒,她試著說道:“王爺、能不能先鬆開手?”
趙南瑭默然看了她片刻,果然慢慢地將她的手放開。
宋皎忙垂了手,她不敢抬頭,而飛快地理了理思緒:“王爺容稟,其實……我確實不曾怪罪記恨王爺,隻是心裡也清楚,王爺的話,也不全是、不全是衝動所言,未必沒有道理。”
趙南瑭眼神一變:“夜光!”
宋皎死死地低著頭:“我確實、確實不是清白之身,不管是出於何種原因,終究……終究無可諱言,當初老師有意讓王爺容我的時候,我就知道是不可能的……乃至於後來,親近東宮,雖非自願,但在王爺看來,斥我不自愛等,也是、人之常情。”
天知道,說這些話,宋皎用了多大的力氣。
趙南瑭有些愕然地看著她,唇抿了抿,並未打斷。
宋皎深深呼吸,看著底下自己的腳尖,目光掃到那抹江崖海水的銀白蟒袍擺上:“但是不管如何,我終究還是老師的弟子,老師命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我……不會反叛王爺,絕不會。”
豫王的眸色沉沉的,他閉了閉雙眼,得了這句,不知道是該鬆一口氣,還是更懸一份心。
他曾當麵提醒過程殘陽,叫他彆把一些機密告訴宋皎,免得宋皎透露給太子。
現在聽了宋皎這般說,他本來該滿意的,可不知為何,心頭竟反而更沉重了幾分。
他長籲了口氣,決定不管那些,隻微笑說道:“本王當然知道……你還是本王的夜光。”
豫王說著抬手,輕輕地在宋皎的頭上揉了揉:“誰也搶不走的。對嗎?”
手掌蹭到她的發絲,柔柔的,很乖覺。
這讓豫王不禁想起從前的日子,那時候他心無旁騖,他喜歡這個“小師弟”,有時候惹他高興了,便這麼揉一揉她的頭,她也總是紅著臉躲開一邊,乖巧可愛。
以前不覺著這會如何,現在想想,百般滋味。
這次宋皎沒有躲,她隻是重重地顫了顫,才又說道:“王爺容稟。”
趙南瑭一怔:“嗯?”
宋皎道:“承蒙王爺不嫌棄,許我、仍是王爺麾下的人,但是……除此之外,我並不值得王爺為我出城,也不值得王爺……對我有彆的牽念。請王爺恕罪。”
豫王的眼睛慢慢地睜大了:“你、你說什麼?”
宋皎沒有再說。
剛才豫王已經說了,他是為她而出城,他雖然沒有剖明,但言語舉止究竟何意,宋皎清楚。
而剛才的這句話,就是宋皎的回答,也是她的回絕。
她知道這樣說已經足夠豫王懂了,她不能直接地表示拒絕,因為那樣對豫王而言,也是一種難以承受的羞辱。
宋皎全程並未看豫王的臉色,可卻似乎能看到,他的臉色一定不佳。
言儘於此,宋皎道:“若沒有彆的吩咐,下官便告退了。”
豫王記得這句話。
之前她在東宮,無視趙儀瑄的怒意而拂袖離開之前,就是這一句。
當時趙南瑭看著太子那憤怒而又無可奈何的神情,隻覺著解氣跟痛快。
沒想到這麼快,這話落在了他身上。
這時候他終於體會到了當時太子殿下的感覺。
但他可不是趙儀瑄。
“夜光。”豫王不等宋皎轉身:“你竟這樣對待本王,也想一走了之?”
宋皎止步:“那王爺想要下官如何呢。”
豫王盯著她:“好,那本王就把話說明白。你也知道,程師傅之前曾要你進王府,當時本王才知道你的身份,過於錯愕,後來又因為太子的緣故誤會了你,但現在本王已經想清楚了,夜光,你、你到本王身邊來好麼?就如同那天晚上去同月樓的時候……”
那夜就如今日一樣,都是徐廣陵帶她來的。
他說了一句“到本王身邊來”,宋皎就乖乖地來了。
“夜光,”豫王的眼神柔和了起來:“從此隻做本王一個人的夜光,好麼?”
他終於還是挑明了。
宋皎默然聽著。
她的臉色是近乎蒼白的,差的無法形容。
也許……曾經有過一些時候,她曾想象過自己委身豫王的情形,但理智提醒著她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隻是儘心竭力的做好自己的本分,隻要能為王爺效力,看他每每嘉許的眼神,已經足矣。
隻不過理智是一回事,但在知道豫王對待自己的態度之後,尤其是東宮那次後,她仍是難免的、覺著極度的傷心。
她本就沒打算高攀的,卻仍是勢不可免地被踩的粉碎。
但現在,他卻竟又回心轉意似的,說出這些話來。
到底王爺是真心實意的,還是招之則來揮之則去,宋皎沒想著去刨根問底。
因為那些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意。
她是絕對不會如豫王所說,去他的王府做他的妃嬪,當他……一個人的夜光。
宋皎知道豫王在等自己的反應,也許是在等她預料中的“願意”吧。
她深吸了一口氣,像是給自己勇氣,然後她拱手道:“請王爺恕罪。”
對趙南瑭而言,猶如一盆冰水兜頭澆下:“你說什麼?”
宋皎道:“王爺是人中龍鳳,而我……”她終於可以正視豫王的雙眼了:“很不值得王爺紆尊降貴。”
豫王沒想到自己會被拒絕,他有些氣急:“值不值得,不是你說!或者、或者你真的是選了太子嗎?!”
宋皎很不想在這時候提到趙儀瑄,何況,這哪裡輪得到她選什麼?
如果可以選,她誰也不會要。
“請王爺三思,我告退了。”
不容她轉身,豫王擒住她的手腕:“宋夜光!”
宋皎的手腕一陣劇痛,簡直比太子擒住她的時候還要更疼,她忍不住道:“王爺,請您自重些。”
“自重?你居然對本王說……自重!”豫王的手沒有鬆開,反而更緊了幾分。
宋皎疼得眉都皺蹙在一起:“放手!”她試圖去推開豫王。
豫王想也不想,將她用力一拽拉到跟前,她閃爍的星眸跟櫻唇猝不及防地就近在咫尺了……他突然想起那日在太子寢宮,看到她伏身在太子懷中的模樣。
“為什麼,你能跟他……卻對本王如此……”豫王喃喃,“宋夜光!”
他心裡帶著恨,眼睛卻隻在麵前她的臉上逡巡,她卻仍是徒勞地想要掙脫。
她咬住了唇,唇瓣殷紅的仿佛滴血,就像是在無聲地引誘著他。
趙南瑭腦中一熱,正按捺不住要俯身過去,宋皎奮力一掙!
她的袖子響了聲,像是給扯裂了,有些東西從裡麵滑了出來,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豫王本沒在意的,直到眼角瞥見那一點刺目的明黃。
“這是……”那點明黃刺入豫王的雙眼,趙南瑭原本有些迷離的眼神突然淩厲起來。
那是一塊有些發皺的明黃緞帕。
而普天之下,能夠用明黃的,除了皇帝,便是東宮儲君。
就連豫王都無這種資格。
這帕子是誰的,不言自明,問題是為什麼他的東西,會在宋皎的身上!
趙南瑭無法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