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厭猛地窒息似的,又忙道:“謝主子開恩!”
趙儀瑄並未再多看他一眼,麵色冷峻地上車而去。
車駕向前,盛公公還回頭往此處張望,直到馬車轉彎,朱厭仍是趴在那裡,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不起眼的小黑點。
而等到豫王眾人出大理寺的時候,那道黑色的影子早就不見了蹤跡。
接下來兩天,程府接了程子勵的屍身,操辦喪事。
顏府那邊怕顏文語顧不過來,顏夫人於氏同一個媳婦,帶了好幾個管事嬤嬤過來幫她照應。
有幾個嬤嬤經驗老道的,負責去照看陪伴羅氏,有幾個便負責外間的喪儀等等。
而宋家那邊,顏文語也通知了魏氏,畢竟這是宋皎的親生母親,也是她最牽掛的人,不管魏氏如何,她也是真心疼愛宋皎,有她照顧,對於宋皎的恢複大有好處。
小缺跟宋明因得知消息,也趕來程家幫忙,不必多說。
裡裡外外都有了幫襯,顏文語並不覺著操勞,她最擔心的還是宋皎。
宋皎額頭的傷並不要緊,可她心裡如何,顏文語不敢多想。
讓顏文語意外的是,雖然趙儀瑄留了個諸葛嵩跟著宋皎,但幾乎就在宋皎來的次日,盛公公親自把一個小宮女送了來。
這小宮女生得過於眉眼秀麗,雖年紀小,卻透著一股機靈勁。
盛公公道:“這個小丫頭叫青青,她在東宮犯了錯,本是要打死的,是因宋侍禦求情而得了命的,她聽說宋侍禦生了病,便主動地要出來照料,以後就叫她跟在宋侍禦身邊吧。”
顏文語知道這怕是叫這丫頭過來近身地“監視”,照料還在其次,不過她也沒有多說什麼。
盛公公入內看過了宋皎,出來又問道:“到底情形怎麼樣?”
顏文語道:“勞煩公公回頭稟告太子殿下,夜光的傷並無大礙,不過還要多調養兩天,請他安心。”
盛公公長歎了聲:“我可是一把年紀了,沒想到仍能看到想不到的光景,夫人你那天沒在,你可不知道,要不是咱們太子殿下及時地那一拽,哼,宋侍禦這會兒哪還能是‘並無大礙’,她啊,早就已經……”
盛公公皺眉,看著顏文語道:“這孩子的性子怎麼這麼烈,平日裡和和軟軟的,誰都能捏一把似的,怎麼竟然能……太子殿下並不是故意瞞著她的,隻是想先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好給她交代啊!殿下為了她可是一片苦心,她怎麼就……”
沉默了片刻,顏文語開了口:“公公,你們都想錯了。”
“什麼想錯了?”
顏文語有些難過的:“你們都覺著夜光是在恨太子,其實她是在恨她自己。”
盛公公一怔,顏文語道:“她跟子勵是少年相知,她心裡一直有個心結。恐怕她覺著,是她害死了子勵。”
“這、這是怎麼說?為什麼是宋侍禦害死了公子?”
顏文語淡淡一笑:“公公彆問了。我說這話隻是想提醒你,若太子殿下心裡鬱鬱,你就把我這番話轉告太子,讓太子知道,夜光並不是恨極了他,若說有三分恨殿下,倒有七分她是在自責。你告訴殿下,他自然就懂了。”
盛公公呆了半晌:“那好,我即刻回去告訴殿下去,這兩天飯都不肯吃,臉上沒有一點笑,東宮簡直都成了冬宮了。”
趙儀瑄自打回去,便一直都在書房,夜間就寢也不回寢宮。
他的心情影響了整個東宮,不管是後宮的人,還是太監宮女,一個個都噤若寒蟬,不敢靠近,不敢高聲,唯恐一不小心戳了逆鱗。
送了盛公公後,顏文語轉回裡間。
正程殘陽從外進來,短短數日,程大人也顯而易見地憔悴了不少,但他的神情依舊地肅然。
雖然府內正操辦程子勵的喪事,但對外,程大人堅持不接受外人的祭拜吊唁,甚至一些來往的京內百官、貴宦們所送的喪儀都拒收不受。
他要簡簡單單的把程子勵發付了。
顏文語行了禮:“老爺的臉色不好,不如先入內歇會兒吧。”
程殘陽道:“夜光怎麼樣?”
顏文語道:“昨兒晚上高熱起來,折騰了一宿,今天總算好些了。”
不知是因為傷了頭,還是過於傷心,宋皎燒的神誌不清,更不肯喝藥。
顏文語沒了法兒,隻能發狠掰開她的嘴硬灌了幾碗,情形這才好轉了些。
這些話,顏文語卻是沒有跟盛公公提半個字,因為一旦說了這些,東宮的殿下隻怕更加坐不穩了。
程殘陽長歎了聲:“這孩子就是太重情了,又何至於這樣,我已經沒了子勵,難道她也這麼想不開嗎?何況子勵的事又不是她所害,何苦呢。”
顏文語默然,片刻後道:“她把子勵當成親兄長一般,不然又怎肯為了他兩入東宮。”
程殘陽垂眸:“是啊。”
夫婦兩人對站半晌,有個小丫鬟從內跑來,有些驚喜地稟告:“夫人,宋侍禦醒了。”
顏文語忙道:“我去看看。”
程殘陽本也想同去,心念一轉,隻道:“去吧。不要忙,慢些。”
內宅之中,魏氏正貼身守著女兒。
這兩天,魏氏也止不住地掉淚,看到宋皎額頭的傷,以及她高熱不退如生如死的那情形,魏氏心如刀絞。
她覺著這都是自己錯,是她從最開始做了做錯的選擇,把宋皎推到了這條不歸路上。
倘若……宋皎不是生在宋家,那她必然也是為家人視若珍寶的、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可不管她願意不願意,她還是被硬推上這條路了。
魏氏看著宋皎的臉,咬緊牙關不敢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想起來在宋皎小的時候,彆人家的丫頭都在撒歡的玩兒,而宋皎被送去學堂讀書,到晚間,彆人家的孩子已經入了夢鄉,她還得挑燈習字,溫習功課,沒有一天是在子時之前睡下的。
宋皎也不是生來就喜歡穿素色衣服的,但是她從小就給禁止接近一切女孩子喜歡的東西。
所以漸漸成了習慣。
就連有一次她撿了一朵花,無意中在鬢邊比了比,都給魏氏狠狠地敲了一頓手心,她還得用腫著的手去握筆,一邊哭一邊寫字,但從此再也不敢隨便去撿花了。
她那紫煙巷彆院的冷肅樸拙,也是因為習慣而已,僅有一枝小小薔薇,因為並不在宋家,倒是可以在她的案頭悄然綻放。
魏氏想到過去,把一整條的帕子都哭濕了。
宋皎睜開眼睛,看到母親的臉,一張憔悴悲傷,眼皮紅腫的臉。
“娘?”她有些不太信的喊了聲,聲音極其沙啞。
魏氏點點頭,擠出了一個笑:“夜光,你好點了嗎?身上覺著怎麼樣?”
宋皎怔怔地,還有點不太清醒:“娘怎麼在……這是哪裡?”
魏氏說道:“這是在程府,是顏夫人讓我過來的。”她抬起袖子,給宋皎把額頭的汗擦了擦:“彆擔心啊,好孩子,娘在這兒守著你呢。”
宋皎本正茫然,猛地聽了魏氏這溫暖貼心的一句,就像是有人在她的心頭跟鼻子上都輕輕地打了一拳,不疼,但酸軟而澀的沒法形容。
她咬了咬牙關,強行把那一聲衝出來的哽咽咽下去。
但淚卻沒有來得及咽下,仍是滾落出來。
“彆哭彆哭,”魏氏忙低低的安慰,但她的聲音裡也帶了哭腔,有點語無倫次地,她說:“好孩子,是娘對不住你……害你受了苦。”
“娘!”宋皎沒辦法再忍了,她掙紮著爬起來,撲到魏氏的懷中。
魏娘子緊緊地將她抱住,母女兩人放聲大哭。
顏文語趕到的時候隱隱聽見了哭聲,嚇得以為怎麼了,過門檻的時候幾乎摔倒。
到裡間見是如此,一顆心才總算放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對小宋而言那確實就是一份職業而已,原先已經說過一遍了~小宋不像是雲鬟一樣天縱奇才,她就是個勤勤懇懇的打工人而已~
既然提到了雲鬟,那就再推薦一下六部之中的《閨中記》吧,完結文,專欄可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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