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金冠,就算在雨中亦是光華奪目,一身的蒼黑色金線刺繡的蟒袍跟頭頂金冠相映生輝,但卻沒什麼比得過他眼中懾人的光華。
小缺的手狠狠地一抖,脫口叫道:“太子殿下……”
宋皎在車中聽到了這個稱呼,她愣了愣,側耳聽了聽外頭的馬蹄聲,心頭一悸。
來不及多想,宋皎猛地一把將車簾掀開,整個人從車內探身出來。
她回頭一看,果然,趙儀瑄一行已經風馳電掣的靠近了。
“你……你竟告訴了他?”一時間,宋皎心中的怒,竟大過於之前所預想的怕,她死死地盯著趙儀瑄,又看向諸葛嵩,她怒道:“你糊塗!”
諸葛嵩也看到趙儀瑄是騎馬來的,整個人心裡發涼。
太子的傷雖說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還是忌諱沾水的,他居然……
他知道自己送信是沒錯的,畢竟上次已經有過教訓了,但是這時看到太子竟真的這麼來了,他的心也忍不住抽動了兩下。
宋皎眼睜睜地看著趙儀瑄靠近,她一咬牙,縱身跳下車。
“大哥!”身後宋明叫起來:“你怎麼能淋雨……你的病還沒好,你的傷呀!”
他手忙腳亂地摸到傘,也跟著跳下地,給宋皎撐了起來。
而那邊,趙儀瑄的馬已經到了近前,其他跟隨太子的侍衛,卻遠遠地都勒停住了。
太子人在馬上,渾身已然濕透,他勒著韁繩,垂眸看著宋皎。
宋皎狠狠一咬唇,然後上前拉住馬韁繩:“下來!”
趙儀瑄冷笑:“憑什麼……”
“你的傷!”宋皎大叫:“殿下你不要命了?!”
趙儀瑄盯著她:“你若是顧惜本太子的命,又豈能乾這種事?!”
“我的信……”宋皎噤聲,想起諸葛嵩並沒有把信給他:“殿下你下來再說。”
她剛才冒雨下地,頭臉已經濕了,額頭的上被雨衝了一下,被蒼白的臉一襯,格外的觸目驚心。
趙儀瑄盯著她,突然俯身在她腰間一攬,竟將她抱上馬背。
他一揮馬鞭,打馬往前疾馳而去!
剩下宋明隻來得及叫了聲:“大哥……”
那馬兒已經往前疾馳而去。
諸葛嵩在後看著,向來堅不可摧的他,居然也覺著一陣暈眩。
白馬疾馳了隻一會兒便停了下來,趙儀瑄翻身下地,單臂挾裹著宋皎,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夾著她,上台階進了路邊的亭子內。
此處正是出京三裡亭所在,本來有許多人在此避雨,之前因雨小了些,眾人趕忙都進城去了,這才空了下來。
直到進了亭子內,趙儀瑄才將宋皎放開。
宋皎渾身已經快濕透了,她縮著身子打了個寒戰,眼睛卻看著趙儀瑄。
然後她站起身來,要去解太子的衣裳。
趙儀瑄先是一愣,繼而明白了她要做什麼,一把將她推開:“滾,彆來假惺惺的!”
宋皎被他推得一個踉蹌,卻又慢慢站住:“讓我看看殿下的傷吧。”她的臉上是雨水,興許還有淚,無法說清楚。
“呸,”趙儀瑄冷笑:“宋夜光,你不用這樣假意殷勤的,你都要離京了,你出息了,許下的諾言你都能違背……還掛著本太子的傷做什麼?你是不是巴不得本太子也跟程子勵一樣……”
宋皎道:“殿下!”不等趙儀瑄說完,宋皎大聲地喝止,卻又引得自己咳嗽的彎了腰。
趙儀瑄看著她單薄的身形像是寒風裡瑟縮的一枚葉片,他想上前抱緊,卻又讓自己站住。
而此時,身後馬蹄聲響,車輪轉動,是諸葛嵩眾人緩緩地跟了上來,但因為發現他們在這裡,所以又並沒有靠前。
宋皎捂住嘴,勉強地停了咳:“殿下見諒,我不是違背諾言,我隻是不能再留在京城了。”
“之前是為了豫王,現在是為了程子勵,是嗎?”趙儀瑄臉色冷峻的:“為了他們,你竟能做到這個地步,他們都是你的至親是不是?你又把本太子當什麼?”
“殿下是儲君,當自重身份,也該自重身子。”宋皎垂頭,忍著胸口那股咳嗽之意。
太子眼神一暗,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趙儀瑄冷笑:“這會兒你認我是儲君了,你忘了大理寺中你當眾嗬斥?”
“抱歉,我跟殿下請罪,”宋皎覺著額頭的傷絲絲發疼,是因為給雨水浸到。但相比較這個,她更擔心的是太子的傷,“殿下人中龍鳳,萬金之軀,不必跟我一般見識。”
她咽了口唾沫,重新走到趙儀瑄身旁:“我不是故意要惹殿下生氣,殿下……”她伸出手,試著去碰他的肩,卻給他反手握住。
“你若想看,那就隨本太子回東宮再看,那時候叫你看的仔細,渾身上下,都給你看,”趙儀瑄盯著宋皎:“怎麼樣?”
“殿下!”宋皎忍無可忍:“求您不要再任性了!您是不是忘記了王大人的遺願!”
趙儀瑄瞳仁微微收縮:“你說什麼?”
宋皎閉了閉雙眼。
先前在程府,程殘陽對她說“禦史台那番話就忘了吧”。
但她如何能忘。
——“豫王殿下明智仁愛,太子殿下卻畢竟過於偏激,雖然立儲之事尚且輪不到臣子置喙,但朝中也有一半官員覺著豫王比太子更合適繼承大統。”
當時她怔怔聽著,緊張之極,遽然而驚。
“我本來想保全你,趁著世人都不知道的時候,促成你跟豫王殿下之事,有王爺護佑你自然是好,沒想到……太子殿下知道了你的身份,且對你動了情。”
當時程殘陽停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倘若你想留下,那麼……我有個想法,我知道說出來你未必會答應,但是,至少你可以考慮一下。”
“老師……想說什麼?”她仿佛如履薄冰。
“留在太子身邊,作為豫王殿下的耳目,或者我的耳目,”程殘陽的語氣很平淡的,像是在敘說一件極平常的事:“襄助殿下,成其大事。”
直到程殘陽把這個意思說明白,宋皎才清楚,之前趙儀瑄去禦史台,為何程大人的應答會有些古怪。
原來在那時候,程殘陽便故意放鬆口風,他的用意就是試探看看宋皎能不能轄製太子,能不能讓太子“聽話”。
試探的結果當然讓程殘陽很是滿意。
所以,宋皎在離開禦史台的時候才會神不守舍,心事重重。
也就是在那時候,她知道自己不能留在京中了。
因為她沒法兒答應程殘陽,去太子身邊,作為一個“耳目”。
她注定了是要違背跟太子的約定。
畢竟,隻要她留在京內,勢必是要到太子身邊去的,那她將怎麼麵對程殘陽,她將夾在恩師跟太子之間,最終兩麵不得好還是其次,她更怕的是,諸如程子勵之類的事再度發生。
她隻有走。
外頭的風雨似乎停了些,因為宋皎看清楚了站在不遠處的諸葛嵩,小缺跟宋明等人。
其中宋明最為關切,因為他今日才知道,宋皎竟然跟太子殿下有這般“交際”,他不知太子突然氣勢洶洶趕來,到底是會如何。
宋皎定神。
她將語氣放的平和:“我請侍衛長轉呈了一樣東西給殿下,那是王紈先生的親筆信,給我的親筆信。”
趙儀瑄不由意外:“王老師,給你寫過信?”
“殿下不是曾奇怪麼,上回在東宮的時候我怎麼會認得王老先生的筆跡,正因為如此。”她捂著唇忍住了一聲咳:“當時我接到信之時也頗為意外,但看過信上所寫,卻深為王大人的心胸折服。”
趙儀瑄怔然聽著:“信上寫的什麼?”
“信在侍衛長那裡,”宋皎深吸了一口氣:“而當時在東宮我跟殿下所說,有關王大人的遺願種種,也絕非杜撰,隻要殿下看過王大人的親筆信便知道。”
趙儀瑄回頭看了一眼諸葛嵩。
他萬沒料到王紈竟會給宋皎留信,但細想,這確實是王師傅能做出來的。
“你現在提起這個,又如何?”他看著宋皎,但眼神已經不像是之前般激烈憤恨了。
有點冷,宋皎抱了抱雙臂,說道:“我隻是借著王大人的遺願,提醒殿下,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有更重要的天下子民要顧及,宋皎隻是個無足輕重之人,但太子是天下的太子,是王大人臨死唯一惦記之人,你所求的不該隻是區區一個宋夜光,你也不該為了我,到這般不自重的地步……”
趙儀瑄的手已然慢慢地攥成了拳:“你竟敢……”
宋皎不去看他,垂眸道:“殿下之前不知我的身份,心心念念要取我性命,這反而是還記著王大人,如今呢?您隻怕把王大人的話都拋在耳畔了……為一人之身而忽略萬民,為一己之私而忘卻天下大業,彆叫王大人泉下有知亦是失望吧,殿下。”
她仿佛掏心掏肺,可又像是字字無情。
趙儀瑄微微抬頭。
他閉上雙眼,被雨水淋濕的眉眼越發鮮明,那股鋒銳淩厲之氣也一點點盛極。
好得很,原來她還有這般殺手鐧。
他真是低估了宋夜光,從詔獄到現在,幾次危難,而王紈的信,難為她這會兒才肯拿出來。
如果是之前拿出來為保命,他還不會這樣生氣,但現在她竟是為離開。
“宋夜光,”過了半晌,太子終於淡淡地開了口:“你以為,你是誰?”
宋皎垂首。
“你以為你是誰,敢同本太子說這些話,”趙儀瑄睜開了雙眼,他的眼底已然一片冷冽無情:“不過是個罪犯欺君,不知好歹的東西。”
他身上散發的懾人冷意,逼得宋皎幾乎後退。
但她隻是站在原地,大概是因為冷,身子微微地發著抖。
趙儀瑄走前一步,抬起宋皎的下頜,他認認真真地打量了一番麵前這張過於蒼白的臉:“真以為自己是國色天香,本太子非你不可?隻不過覺著是本太子用過的東西,不想再給彆人碰罷了,你就矯情起來了。”
宋皎連聲都不能出,更加不能麵對他的目光。
趙儀瑄卻已經撤手,掏出一塊明黃絲緞在手上擦了擦:“既然你不識抬舉,自尋死路,那……本太子就成全你。”
太子轉過身,寒聲道:“宋夜光,你就死在西南道吧,最好一輩子也不要再回來。”他說著頭也不回地下了台階,那帕子被他一揚手,飄然落地,很快被雨水浸透了。
作者有話要說:太子:不,那些話不是本太子的本意!救命~~
回頭看了下,餃子跟太子東宮對談提起王紈的那番話在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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