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皎心中歎了口氣,要是本地官員管用,不肯放任這曹洪,也未必有此等慘事。
她轉頭看向林百戶:“林大人。”
林百戶的官本比她高一級,之前說話也是都坐著,但此刻給她輕聲一喚,他驀地站了起來:“是,按台大人有何吩咐。”
宋皎道:“這曹洪為禍鄉裡甚久,就勞煩林大人派一隊兵馬前往曹府,仔細查抄他之家產,待本地百姓們所訴之情核實,他所霸占之田地,搜刮之民脂民膏,能返還的返還,該補償的補償,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林百戶簡直心悅誠服:“按台大人所言極是,都憑大人做主。”
宋皎又把小缺招了來:“你跟他們一起去,看著他們的行事,提防有人趁機私藏貪墨。”
小缺道:“明白。”
而堂下的百姓們聽宋皎說要返還補償,自是感激加倍,紛紛跪地大叫:“青天大老爺!”
宋皎在長侯鎮停了兩天,這兩天之中她隻休息了四個時辰不到,夜以繼日的把累積的弊政,百姓的訴狀等等一一審核查檢完畢。
又挑了幾個看著誠懇老實的,負責財物返還之類,而王峰一家,宋皎罰沒了那革職查辦的陸知縣一年的薪俸,以及自曹洪家裡抄檢的二百兩銀子,儘數補償給他,用以度日。
最後她又用了半宿的時間整理了稟奏回京的公文,叫專人送回京內禦史台。
青青看著她燈下一邊咳嗽一邊擬公文,甚是心疼:“我說留下來休息兩天,大人不肯,這會兒倒好,留是留了,卻是留下來乾活呢!那簡直還不如不留。”
說著把一碗湯送過來:“快喝了,若虧了身子,什麼也乾不成了。”
宋皎頭也不抬,接過湯很快地喝光,把個空碗給了青青。
青青看看那碗,又看看她:“真是的……這要是我給你一碗毒/藥,你也不知道。”
長侯鎮的事完結,已經是三天後,宋皎準備起身。
林百戶親自相送,本地的一些耆老、百姓們竟也都扶老攜幼的沿街而立。
宋皎並不習慣這般場景,笑道:“各位這是在做什麼,請各自回吧。”
忽然,是王家的小孩子跑到宋皎跟前,跪地便要磕頭。
宋皎忙將他扶起來:“快起來。”
小孩子仰頭看著她,忽然稚聲說:“爹說,並不是……天下烏鴉一般黑,宋按台就不是。”
原來自打王峰無罪釋放,這小孩兒便能開口說話了。
宋皎一愣,眼中突然濕潤了,她摸了摸崽兒的腦袋,點了點頭。
好不容易出了鎮子,林百戶依依相彆,麵帶慚愧之色,他道:“下官向來自詡清流,並不跟他們同流合汙,現在想想,實在自愧。”
宋皎並不苛責他,因為知道在這種環境下,不去參與已經難得,雖然她不認同林百戶所謂獨善其身的選擇。但事實上在官場之上,這才是常態。
林百戶又道:“以前隻是聽聞宋侍禦之名,今日才算知道。不過西南道路途艱險,還請按台大人多多珍重。”
宋皎一笑:“多謝。林大人請回吧,不必相送了。”
兩人對行了禮,宋皎上了車。
林百戶望著馬車消失拐彎,才回身:“我的折子,送抵京城了嗎?”
“大人放心,這會兒程大人多半都過目了。”身邊一個執事低聲道:“大人,您說這宋按台到底知不知道,這京兆府的曹主簿,就是原吏部王尚書的遠房親戚?”
林百戶笑了笑:“我也猜不透這位宋按台了,但知道也好不知也罷,這個毒瘤去除了是好的,就是不知太子殿下那裡會是如何反應。”
執事說道:“可不是麼?想當初,太子殿下為照顧王家的人,格外吩咐升了那姓曹的……所以不管他乾些什麼,都沒人敢管,沒想到轉來轉去,又折在宋大人的手裡了。”
林百戶笑道:“看樣子,這宋夜光果真是太子的冤家對頭啊,我現在疑心,他走不到西南道就要被太子……”他笑著搖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東宮。
太子退朝回來後,便在書房裡批折子。
盛公公手裡拿著幾張才送來的公函,走到門口,喃喃道:“我還是彆在這時候去招殿下的眼吧。”
轉身往回走,走開了四五步又想:“瞞著不報,回頭知道是不是又要罵人,還是去報吧。”
他又走到門口:“那個宋夜光很不知好歹,何必拿她的消息去煩殿下?算了算了。”
如此猶豫反複,來來回回,把門口的小太監都看的花了眼,覺著公公是不是魔怔了。
終於,盛公公下定了決心,他把那幾張紙揣到袖子裡,腳步輕輕地走進去,先不忙靠前,隻背對著裡間,把那幾張紙抽出來放在小茶幾上。
這才轉身來至太子身旁:“殿下,歇會兒吧?喝口茶潤潤嗓子。”
趙儀瑄沒理會。盛公公不敢再說,正要退下,太子問:“有沒有外頭的消息。”
盛公公往後麵桌上瞅了眼:“這……暫時還沒有。”
趙儀瑄便不言語了。
盛公公退到外間,看看那桌麵,終於道:“殿下,奴婢把茶放在這兒,您想喝就……叫一聲啊。”
不等太子回話,他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趙儀瑄總算是擱了筆。
他起身稍微活動了一下筋骨。肩頭的傷已經好了,至少是皮肉傷已經痊愈,但是裡頭骨頭還是疼的。
那天他冒雨出去,索性外傷並無大礙,但不知是否是淋了雨,肩頭總是隱隱作痛,不太舒服。
踱步到外間,正要叫小太監端茶,他突然看見了桌上的幾張紙。
趙儀瑄皺皺眉,想到盛公公之前略帶鬼祟之態。
走到桌邊,他沒有動手,垂眸先瞅了幾眼。
當看到“長侯鎮”“宋按台”之類的字眼時候,趙儀瑄的眼中掠過一絲怒色。
抬手一拂,桌上的紙全都給掃落地上。太子道:“誰把這些東西送進來的?”
盛公公正躲在外頭聽聲,聽到這個,知道自己做錯了,一時頭皮發麻。
隻能戰戰兢兢縮頭縮頸地走了進來:“殿下……”
趙儀瑄指著地上的紙:“誰叫你拿這些來的?”
“奴婢以為、殿下會……”
“會怎麼樣,會關心她宋夜光如何?呸!”太子抬腳把其中一張紙踢開:“她是死是活乾了什麼,跟本太子有什麼相乾?本太子看到這個名字就覺著討厭!”
盛公公見太子發怒了,忙道:“是是是,奴婢以後再不敢了,殿下息怒。”
趙儀瑄餘怒未消:“本太子養的狗,見了還知道汪汪幾聲,養個人就怎麼都養不熟,要她做什麼!她滾得越遠越好!愛乾什麼乾什麼去!混賬東西!”
盛公公心想,那狗兒汪汪如今也歸了顏文語了,雖說見了太子還是搖尾巴的,但到底不是東宮的狗子了。
他不敢多言,又見太子對宋皎如此生氣,便順著太子的口氣道:“殿下說的對,那個宋皎,實在不是個好東西,殿下也不用為她生氣,就叫她走吧,眼不見為淨。何況這次雖說給她過了關,但誰知下次遇到什麼危險情形,瞧她那個嬌嬌弱弱的,還能反了天去?指不定下場多慘呢,到那會兒奴婢一定替殿下多笑笑……”
“你說什麼?”
盛公公正說的興起,突然聽太子的語氣更冷了。
他定睛一看,發現太子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對:“殿下,怎、怎麼了?”
太子的眉頭深鎖:“你說誰不是好東西?她不是好東西,你是?還什麼遇到危險下場多慘,誰讓你這麼咒她的?”
盛公公目瞪口呆:“剛才殿下……”
趙儀瑄冷冷地嗬斥:“總之不許你這麼編排她,再敢聽見你說夜光半句壞話,你試試看,舌頭先彆想要了!”
盛公公呆若木雞。
作者有話要說:太子:東宮雙標,馳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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