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嗡”地響聲,皇帝道:“那你是認了這些彈劾之詞?”
趙儀瑄道:“有的可以認,有的不能認。”
又是“嗡”然發聲。
“太子,”皇帝嗬斥:“你正經回答!”
趙儀瑄重新將手揣了起來:“所謂的縱容酷吏刑訊逼供,不過是正常的查案而已,偏有人唯恐天下不亂,誇大其詞,至於任人唯親,用人不明,若是指的京兆府的那件事,臣當初任用葛浩之時,他並不似今日這般墮落,勉強算是臣用人不明吧。至於黨同伐異,莫不是指的先前戶部跟工部落馬的那些貪墨官員?如果有人說臣是伐了他們這些‘異’,那臣確實承認,臣的眼裡從來不認為這些貪墨祿蠹是臣的同黨。難道在座的各位大人,有人甘為他們的同黨?”
這次,鴉雀無聲。
忽然有一位言官出列:“既然這樣,殿下不如且解釋一番,為何禦史台宋皎家裡之人不明不白死在大理寺?”
趙儀瑄道:“宋洤涉及鶴州之案,在身亡之前他已經有些神智失常,本來也按律當斬,死了也便宜他了。你或許還想問那個宋府的妾室,她並不是不明不白,此事本宮先前已經說過,此人對本宮不敬,難道還殺她不得?”
“區區一個宋府小妾,為何會膽大包天,對殿下不敬?這恐怕不能吧?”那言官繼續問道。
趙儀瑄道:“你在懷疑本宮為了殺一個區區宋府小妾,會捏造‘大不敬’的罪名?”
言官咽了口唾沫:“微臣不敢,隻是覺著事有蹊蹺。”
太子說道:“世上蹊蹺的事情多了,比如,朝廷的言官們不去操心國政大事,反而為了一個小妾嘵嘵不休,本宮也覺著這挺蹊蹺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的妾呢,你才這樣舍不得!”
轟然一聲,有人忍不住笑起來。
那言官又驚又惱:“你、殿下你……”
皇帝嗬斥:“太子!這是在朝堂上,注意些言辭!”
趙儀瑄回身行禮:“是,臣知罪。”
皇帝沉默了片刻,抬手。
魏疾上前,雙手遞上一份奏折。
皇帝道:“方才太子所解釋的,朕覺著合情合理,但太子也並不是毫無過錯,比如,朕昨日便得了一份折子,上麵便寫了太子的三大罪狀。”
滿朝文武的耳朵刷地都豎了起來。
人人都在等著這一句,人人都在暗中期盼著皇帝提起宋皎的那份“彈劾”折子。
終於來了!
三大罪狀?!
了不得!
嗡嗡的聲音又開始在大殿內低低的響起。
趙儀瑄原本淡定自若的臉色也變了,他的雙眸沉沉地,有點光在裡間晦明難辨的跳躍。
甚至對麵的豫王都忍不住流露詫異的神情,畢竟他已經從程殘陽那裡得到一點提示,可皇帝的話,讓他重又有些混亂。
皇帝不動聲色地掃過眾人,他的目光特意在太子的臉上停了停,才道:“太子,你可想知道這折子上寫得是什麼嗎?”
趙儀瑄的唇抿了抿,然後他一笑:“既然臣有三大罪,那臣願意好好聽聽,到底是哪些了不得的大罪。”
“既然這樣,那就讓滿朝文武一並聽聽吧。”皇帝看看手中的奏折:“豫王。”
豫王正在狐疑不定,突然聽見皇帝喚自己,他驚了一驚。
看皇帝把折子一撇,他才意識到,皇帝居然是想讓自己來宣讀這折子?!
這一刻,趙南瑭竟有些呼吸困難。
幸虧魏疾替他把奏折接過來,走到他身前:“王爺。”
豫王深吸了一口氣,手居然有些發抖。魏疾深看了他一眼,往後退下。
趙南瑭竭力平複自己的心緒,將手中的奏折打開。
金鑾殿內的燈影下,映入眼簾的,確實是他最熟悉不過的楷書柳體,宋皎的這筆字,他曾親自評判過,說她剛勁不足,清逸有餘。
自打她離了身旁後,趙南瑭很少再見到她的字。
沒想到竟在這種情況下。
豫王咽了口唾沫,讓自己目光端正,他飛快掃了眼奏折上所寫,他的臉微微地有些泛白。
滿朝文武屏息靜氣,等待豫王爺的宣讀,也等待對於太子的宣判。
畢竟彆人說有限,但宋皎是“苦主”,而且又是太子向來的“對頭”,想來宋夜光咬上一口,太子定然會入骨三分的疼吧。
豫王看了看對麵的太子,卻見太子正雙眸垂地的,仿佛若有所思。
他以為太子會對自己怒目相視,沒想到是這個反應。
突然在這時候,豫王意識到,太子跟自己一樣。
原來趙儀瑄,他也拿不準這奏折上到底是個什麼內容。
豫王的唇角一動,他笑了笑,不知是在笑自己,還是在笑太子。
他們居然都不約而同地,因為宋夜光的這奏折,患得患失!
一念至此,趙南瑭的心緒平靜了下來。
他籲了口氣,將折子捧著:“巡按禦史宋皎跪奏:臣自出京,日夜不敢懈怠,長侯除惡,孟州肅弊,唯恐有負聖恩,今聽聞府內噩耗,百官彈劾太子殿下行事不謹,臣鬥膽,亦有三大罪狀想要奏報皇上。”
豫王停了停,又看了眼趙儀瑄,卻見他的唇角也似輕輕地牽了牽,仿佛在說:你來吧。
豫王繼續念道:“長侯鎮曹洪勾結地方,曆年來殘害人命近百,天子腳下,出此奇慘之事,是百官之恥。太子殿下命人將首惡斬立決,雖大利地方,百姓人人拍手稱快,但畢竟是破例違規,太子行事獨斷,專橫霸道,此其罪一。”
趙儀瑄的眉頭略略一皺。
底下百官怔怔地,雖然這彈劾之詞無措,但怎麼聽起來……
豫王道:“臣弟宋洤,雖涉及鶴州之案,但人人皆知太子殿下跟臣有舊怨,太子本該自請回避,以免惹人猜疑。又聞戶部主事乃皇親國戚,太子亦未曾主動規避嫌疑,終究惹得群臣猜忌,流言四起,太子公私不分,慮事不周,此其罪二。”
趙儀瑄袖中的手微微握緊,又慢慢鬆開。
群臣麵麵相覷,眼中都有疑惑之色。
豫王複又深深呼吸,道:“太子身為儲君,身係天下,凡事自當謹慎,卻因永安鎮侵占田地之事,以帶傷之身親臨處置,倘或太子有失,皇上如何,臣等亦將如何,太子品行不端,不念國體。此其罪三。”
他的目光向下移動,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老子有雲:我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太子殿下缺慈,少儉,又甚敢為天下先,臣覺實非持久之計,望皇上以雷霆訓誡,讓太子殿下善為改進,以除群臣之憂,以定江山之本。”
趙南瑭一口氣念完了,目光在“宋皎”兩個字上轉了轉。
他慢慢地把奏折了起來,無法理清自己此刻是什麼心情。
殿上,百官們起初是寂然無聲的,慢慢地,他們開始低低議論,到聽到最後,幾乎所有人都明白了。
宋夜光這哪裡是彈劾啊。
這些話,明貶實褒,她明明是在借著彈劾,告訴皇上,也告訴群臣,太子沒有做錯什麼,太子隻是太過敢為天下先,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罷了。
趙儀瑄早在豫王念出第一罪的時候就也聽出了不對,等聽到第二,他的心已經熨帖的像是被放進了溫水裡,聽到第三,他的眼底仿佛都蔓了潮潤的水霧。
先前,不管盛公公怎麼說,其他人怎麼認定,太子心裡覺著,宋夜光不至於也會選在這時侯踩上一腳。
但趙儀瑄也著實沒想到,宋皎非但沒有踩上一腳,反而是穩穩地……
扶了他一把。
作者有話要說:太子:這必然是親媳婦~此處應該有個大麼麼~
怨念,不知為何一個很好的長評竟給刪除了,我還特意的加了精,很莫名其妙!估計是有什麼違禁詞?好不容易有個長評,感覺很痛苦啊。
看了幾遍,改了兩個詞,先貼在這裡不知會不會又被和諧,建議小夥伴把那兩個詞(就是口口的那兩個)改掉在新章重新發一遍試試看哦,麼麼噠!
網友:金子評論:《女扮男裝被發現後》打分:2發表時間:2021-08-1223:26:43所評章節:111
評《女扮男裝被發現後》
◆本評論已被作者加精◆
◆本評論已被刪除◆
偷了個空,略說下王紈和程殘陽。
兩者分彆是太子和豫王的老師。作者對王紈著墨不多,但他是我一直稀罕的“開篇已沒,留在人們心中”的那種人設。王紈能夠做太子師,人品、學識必然是頂尖,那麼他是怎麼死的呢?因他的侄子和家奴犯罪,他被程殘陽所控製禦史台瘋狂攻擊,程甚至海選出了宋餃這個“主攻手”,參他縱容為惡。麵對輿情洶湧,一般人會上竄下跳或是詛咒仇敵,王紈並不留戀權位名利,也怕給太子招黑,揮一揮衣袖告老還鄉,不料病死於途中。至死,他所牽掛的,也唯有太子。太子為人睿智果決,極重情義,但他情緒控製較差,且不耐虛與委蛇(俗稱情商不高),極易招致誹謗。臨了,王紈留書給自個兒的“仇人”宋餃,將太子托付於她(悄眯眯說,所以這算不算“師傅之命,那啥之言”?)
這一手臨終托孤,看起來驚世駭俗地不靠譜,卻真的是神來一筆,直指王紈的高風亮節、不計私怨,且看人極準,行事不拘一格。這書信,輕則可以給豫王的打手減buff,時機成熟時甚至可以給太子買個貼心人回來。
再來說程殘陽,此人學識謀略能力一等一,高調效仿自己的精神偶像某殘陽,孜孜一生,隻求不負社稷黎民。但他的種種行事真的很讓人迷惑。他的親兒子程子勵貪贓枉法,強勢入住大理寺囚房,他迫於輿論不得不稱病避嫌,一時人退茶涼,門可羅雀。一時間,他心緒消沉,病勢沉重。那麼,他所病為何?是親兒子要伏法,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哀傷嗎?也許有一些,但並不主要。程殘陽追求的,是青史留名,他自己為官也從來堂正清白,臨老,竟因為親子犯法,給潑了一身口口,如何能不煎熬呢?所以宋餃去探望他的時候“對症下藥”,跟他說:你兒子是你兒子,你是你,你個人所行,並無愧“殘陽”之名,又何須管彆人怎麼說呢?程殘陽一聽老懷甚慰,滿血複活,又跑去為豫王張羅了。
宋餃和程殘陽刻意地忽略了幾個問題是:首先,如果以相同的標準,王紈比程殘陽更清白,王紈必須要去職還鄉,程殘陽怎麼就金身依舊?進一步說,王紈離開時,沒有私人的計較,唯掛念儲君之安,程殘陽因為權勢衰落和口口,怎麼就要死要活了呢?最重要的,太子並沒有大的過失,隻因為不夠溫煦,更重要的不是程的學生,程殘陽便決定組團使他讓賢,黨同伐異,手段迭出,這樣的品行和作為,臉皮是有多厚才會覺得自己不負“殘陽”之名的?
最後說豫王,他身上充分表現出人類性格的可習得性,比如來自於他媽的高度自私,學自於他老師的自我感覺過分良好。當然,他也有自產的品質,比如對你兩分好,要你十分報。他不接受任何外來的挑戰,所有內心戲都用來自證正義。這種個性的人現實生活裡不少見,他們往往隻合淺談,深交就讓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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