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下榻的這處,並沒有任何縣衙的仆從。
負責守衛跟伺候的,全部是東宮出來的內衛們。
尋部的人帶的最多,他們最擅長的便是偵訊追蹤,太子的打算是,若是宋皎找不到,那就把這些人撒出去,天涯海角也要……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醫部的兩位,負責貼身伺候,但醫術卻不輸於太醫院的禦醫們。
暗部兩個平日巡守,但他們的主職卻是刺殺。
那四名衛部的高手,卻都是諸葛嵩的下屬。
此刻在太子臥房的周圍值夜的,卻是衛部的兩人,跟暗部的一人,門口的正是跟醫部金石衛李衛長一起的火衛長。
至於縣衙中的仆從之類,是一概不能靠近的,就算所送的飯菜等,也是經過火衛長查驗試嘗才會送入。
金石衛的李衛長,先前又去探望過了諸葛嵩。
他去的時候,是在宋皎跟著太子離開之後。
此時侍衛長已經醒了,那老大夫正給他切脈,看到李衛長入內,老大夫便忙退到了外頭。
李衛長替諸葛嵩把傷處看了一番,問道:“你覺著身子怎麼樣?”
諸葛嵩道:“覺不到疼,有些發麻,隻是……”
“隻是如何?”問了這句,看諸葛嵩似想要坐起來,李衛長扶了他一把。
諸葛嵩低頭看向腰腹部:“總覺著,裡頭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
李衛長臉色微變。
假如宋皎先前大膽些,她就會發現諸葛嵩的傷口,早不似先前那麼可怖了,不過是一天的時間,那傷口竟仿佛在自動的極快收縮似的,甚是詭異。
諸葛嵩低頭看了眼:“是不是有什麼不妥?”
李衛長道:“給你療傷的這個人,我有所耳聞,其實是在出發之前,朱衛長……”
諸葛嵩臉色一變:“你叫他什麼?”
李衛長笑笑:“畢竟叫了七年,一時改不了口。”
“他……不會一起來了吧?”諸葛嵩皺眉。
李衛長道:“沒有,其實也並沒有人跟他說主子要到西南,他也不知哪裡得知的消息,在出發前他找到我,跟我說,他有一樣東西給了宋按台,倘若主子遇到棘手難辦之事的時候,或許可以用得上。”
諸葛嵩臉上浮出惱色:“他真是無孔不入,什麼時候竟給了宋按台東西了?他的東西,宋夜光還是少沾手為妙,免得、免得……咳,我若早知道……”
他說到這裡,氣喘竟加重了,便停了下來。
李衛長望著他,手搭在他的脈上,忽然慢慢道:“你本來是個喜怒少形於色的人,這會兒如此生氣,到底是氣朱厭所作所為,還是擔心……宋按台?”
諸葛嵩定了定神,隱隱聽出了一點弦外之音,他垂了頭:“我隻是惱朱厭,還是那麼……不知分寸。”
李衛長道:“他不知分寸,也得了懲罰了,以後未必就敢再犯。而且事關主子,他總不至於就起了禍心,他再怎麼不堪,對於殿下的心是……極真的。”
諸葛嵩慢慢地歎了口氣:“若不是因為他這份忠心,當初他乾出那種禽獸不如的事,殿下早把他殺了,又豈會隻要一雙眼睛。”
李衛長的手指從他的脈上撤開:“你的傷正在痊愈之中,可並沒有就全好了,你記著,不能再像是剛才那麼情緒衝動的,喜怒不動,這才有益於你的身子。你若是想早點兒回到殿下身邊,就謹記這句。”
諸葛嵩抬眸:“我的傷……你是不是看出了什麼?”
李衛長笑笑:“我隻看出你的傷在向好,彆多心。”
兩人目光相對,頃刻,諸葛嵩道:“殿下既然已經到了,我沒有個再躺在這裡養傷的道理,至少得去給殿下請安。”
“這是當然,”李衛長點頭:“不過還是等……明日吧,這時侯恐怕不便。”
“就算不便,我去等著也成。”
李衛長皺皺眉:“嵩哥,你還是彆去。聽話,養傷吧。”
諸葛嵩眼神閃爍,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便慢慢地低了頭:“好。”
李衛長深看了他一眼:“總之你且不必多想,養傷要緊,其他都是其次,橫豎殿下已經到了,一切自有殿下做主。”
諸葛嵩垂眸:“知道了。”
金石衛長且走且想著剛才探望諸葛嵩一節,到發現前麵有人的時候,那人已經走到了跟前
攔路的卻是火衛長,問道:“想什麼呢,這若是有個刺客,你豈不是吃了大虧。”
李衛長道:“要是刺客,也到不了這裡。”
突然發現前方並沒有人,李衛長疑惑道:“怎麼回事,內衛怎麼都不在?”
火衛長道:“哪裡不在,你再看看。”
李衛長又細看了片刻,笑道:“你們在乾什麼,離得這麼遠做什麼?難道是主子的吩咐?”
“主子不曾吩咐,但我們也不能沒點數。”火衛長的臉色有些怪。
李衛長對上他的眼神,心頭微微一動。
他便不再說話,隻凝神屏息地聽去。
整座院子都極為寂靜,像是沒有任何的聲音。
然而——
“不、不成的,不成!”很低,輕而顫的聲音。
“停……下!快停下!”
“疼疼……不要了!”細碎的像是被碾過的聲音,顫巍巍地帶著哭腔:“殿下殿下……趙儀瑄!”
伴隨著那一聲大不韙的呼喚同時而起的,是一聲沉沉地悶哼。
李衛長汗毛倒豎,臉色有點不自在。
火衛長看他如此,便明白他知道了。
拉著他走開了幾步:“殿下怎麼竟然,為什麼會……那可是禦史台的人,還是宋夜光……”
金石衛的臉色變了變,喝道:“住口,你不要命了?說這些!”
火衛長轉頭看了看周圍,確信暗衛不在,才又低低道:“我隻是、替殿下覺著不值,沒彆的意思。”
“值不值,殿下自己不知道?”李衛長擰眉:“你留心些,彆再說一個字。”
“知道了。”火衛長急忙答應,“不敢了。”
金石衛看看前方的門口,輕輕歎了聲:“還是再叫人退後些吧,不過也彆離得太遠,這城中依舊不太平,刺殺宋按台的殺手來曆絕不簡單。”
“屍首上看不出來?”
“沒有任何可以透露身份的痕跡。”
“果然做的利落。”火衛長擰眉道:“隻不知這殺手隻是衝著宋按台來的呢,還是彆的。”
李衛長點點頭,凝神又聽去。
原先的那似是哀告又像是絕望的聲音已經沒了,起初……他以為事情已經完了。
但很快,他聽見又低又細弱的,些微的低吟,像是不小心從嘴角流溢出來的。
似有若無,時高時低,無法自控似的。
那一點點隱忍的響聲落入耳中,像是貓崽子軟軟的肉墊輕輕撓在心頭。
而比這種聲音更大些的,卻是吱呀不絕的床板聲響。
而且越來越凶,越來越快。
伴隨這響動的,卻是太子有些喑啞的呼喚:“夜光……”
“夜光……”
“宋夜光!”
一聲比一聲的高且重,極情深、又像是發了狠的喚著那人的名字。
相比較宋夜光的隱忍不敢,太子顯然沒想要避開人或者隱藏什麼。
他儘情的,肆無忌憚的,因為那澎湃無法按捺的潮湧激蕩,他從溫柔的低低呼喚到有些凶狠的……像是要把人徹底的碾碎一樣決然凶悍。
金石衛的心跳有些快。
他不敢再聽下去,隻能往庭院中走開了幾步。
倒是不怪這些內衛們。
他們本就負責貼身保護伺候,耳目都是極佳的,先前太子陪著宋皎回來的路上,宋皎說要回去沐浴,太子抬頭的那一句,便是說給暗中的內衛的。
所以在太子跟宋皎回來後,才有恰到好處的飯菜,以及恰到溫度的洗澡水。
李衛長跟火衛長都一概地以為,太子身上還有傷,應該隻是淺嘗輒止。
豈料,太子在內折磨了宋按台半宿,而他們這些內衛,也在外頭被那些響動折磨了半宿。
直到將近寅時,裡頭的動靜才消停下來。
半晌,是太子因為饜足而有些懶懶地聲音響起:“熱水。”
李衛長親自將水送了進去,床帳垂著,他也不敢亂看,隻聞到室內有一種奇異的香氣,令人心頭一蕩。
本來金石衛以為太子是需要自己為他清理,誰知竟隻叫他退出而已。
李衛長不知為何,卻隻能領命。
室內,趙儀瑄拿了帕子,浸了溫水,回頭看身後的宋皎。
她已經昏睡了過去。
本來就沒乾的長發,因為出了太多汗,有幾絲濕濕地貼在同樣汗濕的臉上,透出一種奇異的媚嫵。
因為熱,她的膚色泛起了淡淡的粉,初綻的花瓣似的嬌嫩色澤。
嘴唇的顏色卻格外的殷紅,唇珠飽滿地帶著水色,仿佛再碰一碰就會破。
趙儀瑄靠近過去,忍不住又輕輕地在她臉頰上親了親。
宋皎仿佛察覺,長長的羽翼似的眼睫抖了抖,嘴角含糊不清地:“彆、饒……”
趙儀瑄又憐又愛,忍不住逗弄:“是饒了你呢?還是彆饒了你?”
就算是半昏睡中,宋皎都好像被逼急了,發出一聲嗚咽:“疼……”
“求你……”她試圖蜷起身子躲避,但連這種力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