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稟懷下樓之後,麵也沒有吃,給了錢便走了。
他本來以為兩人的緣分僅此一次。
直到他餓了兩天,鬼使神差地又去同月樓,店掌櫃看見他笑道:“小爺,還以為您不來了呢。”
江稟懷詫異:“您認得我?”
店掌櫃笑道:“當然認得,上回您走了後,小宋公子來打聽過,還留了五百錢在這裡,說是您若來了,就請您吃麵。這總算是來了。”
江稟懷的驚訝無法言喻:“他、他為什麼會……”
店掌櫃道:“小宋公子說他的同行之人得罪了您,這五百錢是用來賠禮的,叫您千萬彆往心裡去,既然同為孔夫子座下,以後自當還有見麵之時。”
那五百錢,讓江稟懷過了本該很艱難的兩個月。
此時此刻想到過去的事,江知縣不由笑了笑,正好宋皎回過神來,見狀問:“你笑什麼?”
江稟懷頓了頓,道:“我有個疑問,藏在心裡四年了。”
“哦?你說是什麼。”
江稟懷道:“我本以為你宋夜光是個揮金如土的,後來跟你相識才看出你也不寬裕,既然如此,當初那五百錢你是從哪裡來的?”
宋皎一怔,繼而大笑:“原來是問這件事,那當然不是我出,我也沒有,豈不聞——羊毛出在羊身上?口沒遮攔的是那王寅,他家裡又是個財主,每天吃茶的錢都不止五百了,我便順勢訛了他一把,也算是劫富濟貧吧。”
江稟懷笑道:“果然如我所料,好個劫富濟貧。”
宋皎垂眸喝茶,心裡也是啞然:當初被奚落後江稟懷離開,她去打聽掌櫃,才知道他隻點了最小最便宜的一碗麵。
宋皎自己就經常的手頭不方便,聽了這個情形又想到江稟懷的容貌舉止,自然猜到他遇到了窘境,頓時心有戚戚然。
隻是如今也不知能不能再遇到……她心裡過意不去,便上去敲了同僚五百錢給了掌櫃,又叮囑了幾句,心想倘若江稟懷能回去,自然是好,到底能助他解開燃眉之急,若不去也壞不了。
可誰能想到,當初在京城之中那個連飯都吃不起的窘迫書生,居然會是永州首富之子呢。
若非今日相見,宋皎也是不能相信。
府衙。
幾個身段婀娜花容月貌的少女將水盆放下,又低眉斂氣地悄悄退了出去。
假如宋皎能看到這裡的丫鬟之品格,便會知道童知府這人實在是苦心孤詣。
最上等無可挑剔的絕色丫頭,都放在內宅伺候太子,宋皎那邊雖也是極好的,卻到底比不上這裡的極品。
隻不過,這些丫鬟連太子的麵兒都見不著,端茶遞水還輪不到她們,自有太子身邊的內衛,就算是有機會入內,也沒有人敢隨意抬頭亂看。
李衛長替太子寬衣,浸濕了帕子,為他擦拭。
先前除了給太子敷藥外,一應近身之事,多是他跟火衛負責。
因太子腿上的傷還要顧忌,所以這些日子來並不能沐浴,隻是用濕帕子擦洗而已。
半路馬車炸毀,雖然閃避的及時,但仍是給那股煙氣熏到。
平日裡擦拭三遍即可,今日太子總覺著身上仍有煙味兒,一直擦了五遍,那些丫鬟們來來回回地跑,換了十幾次的熱水。
揩拭乾淨之後,李衛長便又半跪地上,給太子敷了藥,看著那結痂之處,李衛長瞥見太子微蹙的眉頭,他溫聲勸慰:“殿下耐心,隻要再好好養個一兩天,就全好了。”
在到嶽峰之前太子不肯叫他們管自己的傷,到了嶽峰後,給宋皎伺候著敷了一次藥,大概是想儘快好起來,又不能總是逼她給自己上藥,所以才又叫內衛伺候。
金石衛敷完藥後,又同火衛長一起為太子著衣。
趙儀瑄穿好了衣袍,才淡淡地問道:“今日路上遇刺,你為何沒有留在宋夜光身旁。”
李衛長從那時候,就意識到自己會有此刻,所以一直鬱鬱寡歡,此刻見太子果然問起來,才忙又跪下:“當時事出突然,屬下擔心殿下所以……”
畢竟他一向伺候太子,又加上跟宋皎避嫌,心自然不在宋皎那裡,看到火光衝天而不見太子,便離開了宋皎的車馬,哪裡想到那馬兒會受驚呢。
幸虧宋皎自己爬了出來,不然的話……可真糟糕了。
趙儀瑄看了他一會兒:“你要是因為本宮先前責罰諸葛嵩,而不願儘心,你就回京去吧。”
李衛長心頭一顫,忙磕頭:“殿下!屬下斷無此心!隻是一時疏忽而已,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有沒有想過,”趙儀瑄道:“倘若她今日出事,就沒有下次了。”
李衛長身心俱冷,卻聽太子又道:“知道你聰明,可彆聰明反被聰明誤,本宮是不喜諸葛嵩逾矩,但他畢竟儘了自己的本分。倘若你連本分都不知道,隻想自保,還留你做什麼?”
一滴汗從臉頰邊劃過,金石衛道:“屬下知錯,求殿下……恕罪。”
內衛在門口現身。
趙儀瑄看了李衛長片刻:“記著,以後本宮叫你做什麼,儘全力,你隻有這一次機會了。”
等李衛長退後,內衛進來稟告,說是宋皎已經回了彆院,但同行的還有一個打扮怪異的男子。
趙儀瑄的眉頭皺了起來:“什麼男子?”
內衛早已經打聽清楚,稟道:“這人正是永州江家長房的庶出,如今在寧州成安任知縣,似是因為知道按台來此,所以才急忙趕來相見的,兩人仿佛……還是舊時相識。”
“寧州?舊相識?”趙儀瑄念了兩聲,眼中有幾絲薄薄的怒意,他的心思轉的飛快:“到西南道來巡察,偏偏這寧州就有個舊時相識,這是巧合呢還是……”
太子不太相信什麼巧合。
內衛又道:“還有一件事,今夜江家將設宴宴請宋按台,是童知府提出的,似要給那江知縣跟按台接風之類,按台已然答應。”
之前童知府送了太子進內,也曾提過今晚上要設宴為太子接風洗塵,隻是趙儀瑄不耐煩跟這些人周旋,便說身體不適謝絕了。
如今,他們應該是盯上宋皎,大概是要從她下手了。
太子雖然明白,但現在他留意的是另一件事。
“去查查那個江稟懷,尤其是看看他有沒有什麼貪贓枉法的行徑。”說了這句後,太子又自言自語般:“江家出來的,應該不是個什麼好東西。”
半是篤定,半是期待。
李衛長在旁邊聽完,見那內衛去後便上前道:“殿下,若是按台今夜要赴宴,怕是會有危險,屬下……”
“你不用去了,”太子卻否決了,就在李衛長忐忑之時,太子道:“你另外有事要做。”
李衛長緩緩鬆了口氣。
但同時他心裡卻又不明白:今晚上江家指定不會太平,為什麼太子不叫自己跟著宋皎,難不成……是另外安排了人?
但據他所知,太子身邊的這幾個內衛都已經有了調度了。
除非……
金石衛看著太子冷然的臉色,卻不敢再妄自揣測。
吩咐妥當後,趙儀瑄回到裡間,將白天收到的宮中加急打開來看。
果然是皇帝的親筆信,就是太短了。
隻有五個字:速速滾回來。
太子舉起手中的“信”,覺著字兒有些彆扭,看了半晌才有所領悟,底下的那“滾回來”三個字又大又正在信紙中間。
而那“速速”兩字則在這三個字上麵,因為空間不足而小了幾寸。
太子忖度了片刻,就想到了緣故。
皇帝起初大概是隻寫了“滾回來”三個字,可想想氣不平,於是又在上麵加了“速速”。
雖然隻有五個字,趙儀瑄卻能猜到背後皇帝是何等的生氣。
知父莫若子,不管再怎麼否認,太子的脾氣跟皇帝是差不多的。
趙儀瑄知道,皇帝這是因為有太多的話想罵,但怎麼寫都不能解氣,所以隻能言簡意賅,回去算賬。
他看了片刻,哈地一笑,把信紙移到那才點起不久的燭上。
一點火苗即刻舔了上來,很快蔓延,太子提著那張紙,眼見火焰將“回來”兩字吞噬,然後是“滾”,最後是“速速”。
他輕輕地一甩手,那速速兩字燃著火光,慢慢墜地,化成了灰燼。
作者有話要說:太子:就不回就不回
皇帝:……朕要氣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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