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嵩其實一直在對四喜使眼色,但是這丫頭一心想要出去玩耍,便把諸葛嵩的眼神當作是對自己的讚同,倒越說越起勁了。
直到她後知後覺聽見外間靠近的腳步聲,才意識到不對。
但此刻四喜還不知道來的是趙儀瑄,她抽身後退,喝問:“是誰……”
那個“誰”還沒出口,猛然看到麵前的人,四喜大驚失色:“主、主子!”
趙儀瑄負著手,目光沉沉地看著她:“你剛才對誰說話呢。”
四喜的眼睛骨碌碌轉了一圈,她心虛而嘴硬的:“我、我……我跟嵩哥說話呢,主子,您什麼時候來的?”
“本宮看你是在外頭呆的野了,竟連上下尊卑都不知道了,”趙儀瑄冷哼了聲,緩緩道:“你方才說誰是木頭,誰無趣了,你要綁著誰?”
四喜嚇得慌了,急忙跪在地上:“主子饒命!”
諸葛嵩也早默默地跟了出來,見狀卻不便插嘴。
而在四喜叫“主子”的時候,裡頭的宋皎也聽見了動靜,早起身走到門口。
聽著趙儀瑄質問四喜,又見四喜跪了地,宋皎忙先行了個禮,才道:“殿下!殿下請勿動怒,四喜姑娘隻是……心直口快,跟我開玩笑呢。”
四喜忙道:“是是,是玩笑的……”
趙儀瑄喝道:“閉嘴!”
他抬眼看了看旁邊的諸葛嵩:“她才回來不知規矩,你也不知道教教她?就任由她在這裡胡鬨?”
諸葛嵩忙也跟著半跪:“殿下恕罪。”
宋皎趕緊邁步出來,又上前開解道:“真的不相乾,殿下,這點小事何必當真?”
趙儀瑄自四喜身邊走過:“那就先跪一個時辰長長記性。”
宋皎吃了一驚,急忙跟上:“殿下,地上涼,還是彆了。”
趙儀瑄不理她,進到裡間,卻見桌上堆了好些書籍卷宗,他皺皺眉:“這是什麼?”
宋皎道:“這……這是永州地方的縣衙誌等。”
“好好的看這些做什麼?”
“我……自覺對於永州以及西南這邊的了解甚少,所以想多看看。”
趙儀瑄歎了口氣:“真不怪那丫頭說你,又不是要考狀元,白白地在這裡費眼做什麼?”
宋皎本想反駁,但又一想,順勢便道:“既然這樣,那殿下就彆罰四喜跟侍衛長了。好不好?”
她怕趙儀瑄動真格兒,也不願意四喜跟侍衛長因自己而被罰,便故意拉拉他的袖子,撒嬌求情一樣。
趙儀瑄很受用宋皎這樣求自己,唇角一挑道:“哼,也就是你替他們求情。”當下回頭道:“都起來吧,下不為例。”
外頭兩人道了謝恩,雙雙站起。
宋皎鬆了口氣,笑道:“多謝殿下。”
趙儀瑄打開一本書看了看,無非是本地風土記之類的,便把書一扔道:“看這些有什麼意思,俗話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今晚上有小夜燈會,帶你去看看,也算長長見識,如何?”
宋皎對上他期待的目光,突然想起他那句“啟程”,便覺著就算一切都依他又如何?
當下點頭:“好,就聽殿下的。”
趙儀瑄見她這麼快就答應,一時也眼中帶笑,可看宋皎一身的常服,卻攔住她道:“且慢,你打算這麼出去?”
“那……又怎麼樣?”宋皎莫名。
“當然是要……”太子笑的意味深長,看的宋皎心裡不安。
長街花燈夜,星火鋪地行。
但太子殿下的目光,卻總是離不開身邊之人。
在趙儀瑄的身旁,是個身著鵝黃衫子柳綠色襦裙的美人兒,她的肩頭攏著一段同淺柳色的披帛,滿頭青絲挽成了簡簡單單的一個單螺髻,周圍用珍珠發冠攏住。
雙眉隻是輕輕地畫了畫,但已經足夠明翠,一雙眼睛更似清溪澄澈,又如同是天上的星光墜入其中。
但眼睛往下,卻給一把花蝶圖案的紈扇遮住了,可隻看這雙璀然璨之的明眸,便已叫人不免沉醉。
隻不知為何,這美人兒走起來,姿態有些古怪,不像是姑娘家那樣輕靈碎步的,倒是有些風流颯然之態。
幸虧她身旁的太子殿下的手,自始至終都沒離開過她的腰間,就像是嗬護什麼稀世珍寶似的,不肯挪開片刻。
所以在美人兒一不小心差點往前栽倒的時候,趙儀瑄及時地單手一攬,將她擁入了懷中。
而就在這片刻,美人兒手中的那紈扇不小心挪開了片刻,露出了底下稍稍加了點口脂的櫻唇,真真是國色天香美不勝收。
但隻要是見過那位大名鼎鼎巡按禦史宋大人的,便會覺著……這位絕色美人兒,怎麼長的有點像是……宋按台。
如假包換的宋按台慌裡慌張地,顧不上理會趙儀瑄摟著自己的手,而隻顧把扇子又執著地擋在了臉上。
“殿下!”她緊張地不能動,聲音顫顫如同做賊:“是不是太冒險了,萬一給人認出來呢?”
趙儀瑄身心都有些發癢,望著她跟小兔子一樣在自己懷中瑟瑟發抖驚慌失措的,他笑道:“誰會認出你來?這又不是在京城。”
“之前……才來的時候,在知府衙門見過不少人……”
“那些人,其中大多數都呆在府衙牢房裡呢。”
“可可、也許還有沒犯事的呢。”
“哪兒就那麼巧給他們瞧見了?就算瞧見,他們敢怎麼樣?誰還能認出你來不成?”
宋皎道:“那可說不定。”
趙儀瑄笑道:“好了,彆怕,帶你出來是讓你散散心好好玩兒的,再說,我們的‘宋按台’,不還勤勤謹謹地呆在彆院裡辦公呢嗎?”
宋皎聽了這句,先是“嗤”地一笑,卻又有點不好意思:“殿下,明明是四喜姑娘嚷嚷要出來玩兒的,你怎麼反而讓她裝作我的樣子把她拘禁在那裡?”
太子哼道:“不罰她已經是看在你求情的份兒上了,還許她出來玩兒?這權當是戴罪立功吧。”
原來先前,趙儀瑄讓人拿了這套女裝,讓四喜幫著宋皎換上。
四喜起初瞪大雙眼,看著宋皎的時候,眼神鄙夷的像是看著一個“變態”。
甚至連自家的主子,四喜都開始大逆不道的在心中腹誹,以為主子是頭腦發昏了,想不開了,或者開始昏庸荒淫墮落了……居然想要讓堂堂的巡按禦史去扮一個女人!
但當解開衣衫,看到宋皎的裹胸的時候,她的嘴巴便又張大了起來:“你你你,原來你……”
從這時候起,四喜的嘴巴就一直沒合上過。
甚至連趙儀瑄吩咐讓她穿上宋皎的衣裳,假扮是“巡按禦史”正在屋內辦公,她都一聲也響地照辦了。
顯得非常之乖,不知為何。
現在想想,宋皎覺著很委屈了那小姑娘。
趙儀瑄倒是覺著,這才算是真正的物儘其用呢。
西南地方的民風淳樸,也沒有京城那樣拘謹,有些年紀正好的青年男女們,打扮的花枝招展,三三兩兩出來結伴閒遊,也時常可見年輕的男女們並肩而過,顯得很親密。
宋皎起初極為緊張,而且才換上裙子,走路又不能大步,幾乎弄出了些笑話,但眼見麵前的蝴蝶鴛鴦,自在美好,不由地慢慢放鬆下來。
路上隻她跟太子兩個人並肩而行,雖然也有帶內衛,但都隔著一段距離並不來打擾。
慢慢地,宋皎的紈扇不再是僵硬地舉在臉上,而開始輕輕地揮動扇風。
她發現此處的花燈,跟京城裡的又大為不同,而且家家戶戶門口都放著兩盞蓮花燈,這種風俗京城內卻也沒有。
她的眼睛四處張望,目眩神迷,仿佛有點不夠用。
而旁邊的太子殿下的眼睛也仿佛有點不夠用。
宋皎在看花燈,看人,看路邊的房屋,看天上的星,無一不美,無一不愛。
趙儀瑄在看宋皎挽起的堆疊的青絲,看她的因為輕輕描繪過而更顯青翠的眉,看的她目光流轉的雙眼,她的嬌嫣動人的櫻唇,她纖纖的握著紈扇的素手……她的,她的,她的一切的一切。
太子的雙眼之中滿滿地都是宋夜光。
同樣的無一不美,無一不愛。
“殿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