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的喉頭動了動:“你懂什麼,本王……本王明明已經對她仁至義儘,是她自己不要的!”
他終於忍不住了,一個下午,他的心中揮之不去的是那個吻,以及宋皎的那句傷人的話。
顏文語從這句話裡聽出了蹊蹺:“夜光不要?王爺是怎麼仁至義儘的?”
豫王屏息。
又過了片刻,豫王道:“你想見她,也罷,本王就破這個例讓你去見她。來人。”
叫了一名內侍進來,豫王吩咐:“帶顏夫人去見宋夜光。”
顏文語臨去半是狐疑地看了豫王一眼,卻也沒再問什麼。
宋皎獨自呆在王府的閣子裡,抱膝坐在窗邊上。
她先前睡過一陣兒,迷迷糊糊中,仿佛又回到了魏家的那一天,是趙儀瑄陪著她在魏家做客,他喝的有點醉了,從後麵靠近過來,將下頜搭在自己的肩頭,看著外頭下著大雨,魏達跟魏寧兩個正在那裡玩耍。
身後的人也不聒噪,健碩的身體上透出微微的熱力。
隻有雨聲,孩子的歡笑聲,一切都是那麼安靜,她覺著很溫暖。
如果不知道被喜歡過是什麼樣的滋味,也許宋皎不會貪戀這種暖意。
但正是因為得到過,知道被那個人抱著的感覺,就仿佛得到了所有的圓滿,所以她才害怕失去。
更加害怕太子會有事。
早先在跟太子處於敵對兩端的時候,宋皎覺著太子雖然胡鬨,但卻算是個無所不能的人物。
她覺著趙儀瑄再怎麼大鬨天宮,最後依舊都會穩妥著地,他永遠都不會倒下。
沒想到,在動了心之後,卻突然覺著他也會受傷,他也會有意外,他也會受委屈,他也會……
她知道不該這麼胡思亂想,但卻忍不住不想。
而宋皎覺著最對不住的,卻是魏家的人。
母親,應該一早就料到會有今日的局麵,可是魏家的舅舅舅母,尤其是自己年紀大了的外公,還有年紀尚小的魏達魏寧。
他們何辜。
她想求求豫王,但是一想到之前豫王那冷冷離開的背影,她又覺著自己不該開這個口。
她心裡貓兒抓撓似的難過,那胸口作嘔之意反而慢慢地消失了。
顏文語來到的時候,宋皎正半是朦朧地睡著。
她感覺有一隻很溫暖的手,在她的額頭上摸了摸,然後又落在肩頭。
她心裡最惦記的是太子,迷迷糊糊中還以為是趙儀瑄。
但很快她想起自己身在何處,頓時驚醒過來,人還沒有起來,宋皎縮了縮身子:“彆碰我!”
身後的人反倒嚇了一跳,然後,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響起:“夜光。是我。”
宋皎雙眼睜大,然後她從榻上爬了起來。
扭身看過去,淡淡地燭影下,顏文語比花更嬌的臉,她美的像是仙子突然下降凡塵。
宋皎幾乎無法相信:“文、文語……”
不過是兩個多月,顏文語發現眼前的人已經清減的像是一幅簡筆的山水畫了,寥寥地幾筆都是風骨而已。
“你……怎麼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子?”顏文語皺著眉,更多的話還沒說出來,她已經上前一步,把宋皎慢慢地摟入了懷中。
宋皎靠在她的身上,感覺到顏文語身上實實在在的體溫,她像是在海上漂了太久終於見到人了似的,不知不覺也把顏文語攔腰抱住:“師娘……你、你怎麼來啦?”
顏文語聽她又改了稱呼,便笑了笑:“我當然是來看你這個小傻瓜的。”
宋皎嗅著她身上屬於女子的那種淡香氣,越發把她抱緊了些:“你……你來見我可以麼?老師可知道?會不會……連累你們?”
顏文語的手指在她的背上慢慢地摩挲過,透過並不厚的衣衫,她感覺到手底下這個人的形銷骨立:“彆操那些心,隻說你自己。”
她不忍心再摸下去,而是捧住了宋皎的臉,低頭看著麵前這張臉:“王爺為難你了沒有?”
剛才宋皎的那句短促的“彆碰我”,以及豫王先前含糊的兩句話,機敏如顏文語,立刻嗅到了不對。
宋皎的瞳仁縮了縮,然後她道:“沒、沒有。”她說了這句,為了讓顏文語相信,便又道:‘王爺……也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
顏文語的疑心稍微收斂了:“聽說你一整天沒有吃東西?”
“我、我不餓,”麵對顏文語,宋皎本能地有點見家長似的心虛:“不是故意的不吃。”
顏文語道:“哪裡有人一整天都不餓,就算不餓,也要吃上幾口,不許不吃。”
宋皎隻好答應了,她看了看門口無人,便問:“你……你可知道太子殿下如何了麼?”
顏文語道:“哼,這會兒了你還問他?問他做什麼?要不是他輕舉妄動,怎會惹出這種事來。”
宋皎忙道:“不,不關他的事。”
顏文語皺眉:“就這麼著急維護起他來了?他對你有什麼好的?可惡……”昨日的“相親宴”,一個尚珂,一個康敏敏,一個嫻靜一個活潑,真是相得益彰,顏文語都忍不住要羨慕起太子來了。
宋皎細看了她一會兒,低聲道:“你彆說殿下,這次……若不是他去西南,我恐怕也回不來了。”
顏文語其實已經知道了西南的詳細,但她就是討厭趙儀瑄。
在討厭太子這方麵,顏文語跟豫王有一種渾然天成不可言說的默契。
興許是因為,太子竟用他自己“獨特”的混賬方式,得到了宋皎的人不說,還得了她的心。
顏文語歎了聲,又重新把她抱了抱。
她感覺宋皎也緊緊地抱著自己,就像是受驚的孩子見到家長似的,充滿依戀而驚慌地不肯撒手。
顏文語反而笑了,又憐又愛:“當初走的時候那麼決絕,這會兒又是怎麼了?怕的這樣?”
宋皎道:“我……不是怕。”
她隻是需要一個人這麼毫無隔閡地抱著自己,彆讓她空空的就行了。
顏文語抬手,把她額頭的幾縷發絲撩開,沉默了會兒,顏文語俯身,靠近在宋皎耳畔,她低低地說道:“你聽著,不管怎麼樣,都要好好地,現在外頭的局勢很複雜,隻要能撐過這兩天……事情一定可以明朗。明白我的意思嗎?”
她靠的很近,幾乎臉頰貼著臉頰,宋皎頓了頓:“會……沒事嗎?”
顏文語點了點頭。
宋皎道:“我聽說,舅舅一家也給拿了入獄……”
顏文語道:“放心吧,老爺已經吩咐人暗中照看了。”
宋皎眉頭微蹙,她想笑一笑,眼中卻有淚光閃爍:“你幫我多謝老師,另外……要是皇上真的容不了我,能不能為難老師,好歹,好歹保全魏家的人?”
顏文語歎了聲,輕輕地蹭了蹭她的臉頰:“知道了。你也不會有事的。”
小太監送了晚膳,顏文語瞧了瞧,倒還精致,便親自服侍宋皎。
宋皎很聽她的勸,儘力地要吃點東西讓她放心,也許是受了寬慰,到底吃了半碗粥,一小塊點心,可胸口又有點翻湧,她怕在顏文語跟前失禮,便打住了,推說留下的當宵夜。
顏文語見她懨懨之色,便問她是否不舒服。宋皎隻說是因為長途跋涉太過於疲倦了,顏文語想想不錯,而且她心裡又有心事。於是便道:“你且放開心懷,不許委屈自己。”
外頭小太監來催:“時候不早了。”
顏文語道:“可惡,這豫王府是什麼銅牆鐵壁的地方,怕我在這裡做亂不成?催什麼催。”
宋皎打心裡願意讓她留下來陪著自己,但又知道如此不可,便強顏歡笑:“不要為難他們,你且去吧,太晚了也不好。”
顏文語瞅了她半晌,終於俯身在她額頭上親了親:“你乖一些,彆叫我擔心。”
宋皎微怔,卻也著實感受到了顏文語的善意跟滿滿地疼惜,她的眼神也亮了幾分:“知道。”
顏文語吩咐了幾句,走到門口又回頭看她,宋皎坐在燈影裡,向著她笑了笑。
此刻雖是危急窘境,而她容顏憔悴不負當初的風流少年,但在顏文語眼前,斯人卻明明依舊如昨。
在顏文語離開王府之後,曾公公捧著一個精致的紫檀木小盒子:“王爺。”
豫王看見那盒子,眼神頓時淩厲起來,就像是看到了什麼刺眼灼人之物。
曾公公道:“下午宮內派人送來的時候,特意說了叫今日給……”
他察言觀色地:王爺您看……什麼時候賜宋皎……”
“閉嘴。”豫王不等他說完便暴躁地打斷。
曾公公頓了頓,他後退兩步,本要走開,卻又壯著膽子:“王爺,宮內的旨意……若是過了夜,就不好了。”
豫王怒道:“滾出去!”
“是……”曾公公悄而無聲地退後。
是夜,將近子時。
宋皎已經把吃下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她不知自己是怎麼了,頭暈眼花,渾身乏力,竟比上次永江泛舟還要難受,那時候還知道餓能吃東西,現在卻是什麼都存不住,竟不知如何。
她胡思亂想:莫非是大限將至,所以連餓都不知道了。
就在似睡非睡的時候,房門給打開,一道人影慢慢走了進來。
搖曳的燈光把那人的影子拖長在地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手中捧著的一個不大的方形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