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煙稀少的小茶棚處,這會兒坐滿了人。
除了停泊在附近的馬車與在補水吃糧的馬匹之外,茶棚周圍還站滿了不少看起來訓練有素的護衛們。若不知情的人在此時路過,恐怕要誤以為此處停留了哪位高官貴族。
白行歌幾人正坐一張桌子邊。
穆昭陽笑得把桌子拍得啪啪作響,笑聲爽朗又有活力:“黎星宸你這表弟也做得太不稱職了。”
黎星宸捏了捏握在手裡的饅頭,挑眉說:“那會兒要不是正好得替你們飛月樓收拾爛攤子,我犯得著錯過我表姐的婚禮?”
穆昭陽出現後,白行歌和黎星宸才雙雙理解過來了這有些搞笑的誤會。前方不遠的地方正好有一處茶棚,為了把事情說清楚,他們幾人便乾脆在那裡稍作停留,黎星宸也順道好好向白行歌道了個歉。
黎星宸大大方方的倒也沒有過於尷尬,隻覺得好笑,反倒是內向的原寒心虛地朝白行歌道:“都是我惹出來的麻煩,差點連累了白公子實在不好意思。”
白行歌唇角微揚,語氣隨和:“無礙,倒也不是多大的麻煩。”況且他也沒受到什麼實質性的傷害,隻是回想起來,覺得有些好笑罷了。
而且,好巧不巧竟然還讓他遇到了摘星閣的閣主。
白行歌沒忍住朝麵容端正的黎星宸多看了幾眼,心裡揣測對方應該是個凜然大義之輩。他們幾人方才聊了幾句,白行歌對黎星宸和穆昭陽的感官都挺不錯,他們身上也沒有令人感到反感的架子,相處起來反而讓人覺得舒適。
尤其黎星宸,他覺得他看起來擁有著挺有趣的靈魂。
黎星宸的手指在桌麵敲了敲,對著穆昭陽說:“談正事,我二表姐都快拿上吊來威脅我了,表姐夫是不可能讓你們飛月樓的人帶走的。再說,我表姐說的也不錯,他孤身一人,更無任何護身能力,插手江湖事唯恐有些不妥。他若出了事,你們飛月樓的人可擔得起?”
原寒一聽見黎星宸提起他二表姐,表情也有些擔憂:“你說嫣娘她和你鬨自儘?”
黎星宸怕他不答應,便繼續嚇他:“是啊,我若回去告訴她你還與她置氣,不願意歸家,她很可能就要拿白綾……”
“我早就不氣了!”原寒急忙將他打斷,表情認真嚴肅,“隻是碰巧遇見飛月樓的人,而我們多少與他們也有些許交情,既然需要幫助,我便順口答應了下來。”
穆昭陽張了張口,最後大概或許覺得這樣強迫原寒似乎真的有些不合適,便沒將話說出口,隻是表情看起來多少有幾分失落,看著可憐兮兮的仿佛被人拋棄的大狗。
黎星宸注意到了他的表情,手指又輕敲了幾下桌麵後突然想起了邊上的白行歌,好奇道:“白公子,為何我方才詢問你是否為擅長鬼神之道,且是不是正欲前往飛月樓,你卻沒有反駁?”
白行歌不緊不緩地應道:“因為我確實擅長此道,也確實正準備到飛月樓一趟。”
這話引起了穆昭陽的注意,旋即抬頭朝他看來:“你想去飛月樓?”
白行歌長得既好看又有清靜的氣質,穆昭陽對他挺感興趣,尤其在聽見黎星宸問的話後:“我是飛月的二樓主,飛月樓可不是人人都能隨意進出的地方,而且還是江湖交易之所,你……為何要去那裡?”
一直站在白行歌身後的阿竹下意識看了他一眼,卻聽見他在短暫的沉默後回答:“實不相瞞,我正遭受著皇宮的追捕,但我確實有要務在身,不能夠也不想被捉入皇宮。聽聞飛月樓在朔國勢力龐大,所以我希望這期間能夠尋得飛月樓的幫助,儘可能幫忙掩蓋我的行蹤不讓皇宮發現。”
穆昭陽愣了愣,沒有立即詢問他被皇宮追捕的理由:“那不知白公子手裡可有任何能夠與我們做交易的籌碼?”
白行歌沉吟了片刻:“金錢沒有,但我手裡有一個你們樓主可能會感興趣的東西。”
穆昭陽糾結了一會兒:“以我的身份是能夠讓你進飛月樓一趟談一談交易,至於能不能談成就得看我哥的意思了。那個,聽說你對那方麵有些研究?”
白行歌笑了笑,完全看穿了穆昭陽的企圖。他倒也不排斥,甚至還覺得多了一絲能夠與飛月樓合作的可能性,完全就是瞌睡時候有人給遞枕頭。
與白行歌正對麵坐著的原寒正悄悄地打量著他,表情又驚又奇的,在穆昭陽問完問題時還說了句:“公子了不得。”
黎星宸雖一眼也覺得白行歌看起來很是不凡,但他不清楚其中緣故:“表姐夫何出此言?”
原寒本身也帶有點通靈的能力,若仔細看能稍微看出白行歌周身有一層超乎常人的護身靈力,可見他靈力高深,一般鬼邪無法輕易侵犯。他還能夠大略從白行歌的麵相看出他是福德深厚之人,這輩子不出意外都能得天護佑,遠離疾苦災厄,享儘榮華富貴,甚至尋得良配。
“若非皇親貴族子弟,也會是王侯將相之輩。”原寒說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補充,“白公子將來娶的,定是賢惠的大家閨秀,乃至公主郡主等貴人才女。”
“小的不才,難得遇見公子這般命格特殊之輩,忍不住多嘴說了幾句。公子厚德之人,修行深厚,更多的也說不上來了,若說得不對,還請見諒。”
白行歌語氣平和道:“不會,原公子說的,與我師父曾說過的話非常相似。”
他那在他十幾歲的時候離世的師父,也就是朔國前任國師,在他小時候總用著豔羨的語氣在他耳邊念叨,說他將來會過得很有福氣,除了沒子孫福之外,其他都特彆好。
其實對於這些白行歌素來都沒有追求,他更向往閒雲野鶴的生活。隻不過作為修行之人,所有通往美好的路上都要經曆坎坷,注定這輩子都不能平靜。
處理鬼神之事就不說了,現在被季君延追捕大概也是他命中一道大坎吧。
原寒對於很可能就要放穆昭陽鴿子的事情本來就有點在意,此時便勸說道:“穆公子,我見白公子確實有些修行底子,單說他身體,就能夠讓無數鬼邪退避三分。若你隻是希望在完成委托的路上能尋得術士庇佑,不被鬼邪侵擾,我覺得你可以向他尋求幫助。”
“正好白公子也想到飛月樓與你們做交易,若他所提出的籌碼不被你們所接受,至少看在他能夠幫你們些許的份上,能夠抵上一些?”
白行歌被原寒認真的天真給逗笑了,但看起來有些大方隨性的穆昭陽卻把他這番話給聽了進去:“有道理,若證實了白公子能幫我這個忙,那我哥那裡我定能把他說服!”
白行歌與穆昭陽對視了片刻,忽道:“你哥哥是如今唯一在你身邊的親人?你想找原公子幫忙,是不是還想請他私下再給你哥哥處理點事?”
見穆昭陽目光微怔沒有反對,白行歌又下意識撥了撥手裡的扇子:“是一個女人告訴我的,不過她生前似乎雙目失明,偶爾在你身邊遊移。”
白行歌這話剛說完,穆昭陽又驀地抬眸朝他看來,久久不說話,眼眶卻不知因為想起了什麼而微微紅了一圈。
白行歌原以為他會細問,卻沒想到他直接躍過了這個話題。
要原寒再跟著一同回去飛月樓成了不可能的事,穆昭陽最後采納了黎星宸與原寒的建議,打算先把白行歌接回飛月樓再說。
出發前,黎星宸又特意找了白行歌一趟,給了他一枚刻著七星的紫銅幣:“公子看起來身份不凡,舉手投足乃至言談間都透著一股常人所沒有的雅氣,而能驚動皇宮讓宮裡精兵直接追捕的更是少之又少。我想,公子應該就是不久前連夜從宮裡潛逃的,朔國大國師了?”
白行歌看了他掌心的銅幣一眼,沒有立刻接過,還大方承認:“確實如此。難道,黎公子還恰巧接了皇宮的委托,要把我帶回去?”
黎星宸笑出了聲:“我就算是接了魔教的委托,都不可能接皇宮的。”頓了頓,他又提醒,“不過,飛月樓對皇宮中人最是厭惡,尤其是他們樓主,因為穆昭陽曾遭到皇宮裡的人算計差點身亡,即使救下也廢了一隻腿。你彆看他如今瞧著沒什麼異樣,但左腿其實是我閣中人幫忙製作的假肢。”
白行歌聞言,朝不遠處正在安排人馬的穆昭陽看去。即使對底下的人說話,他也沒有什麼大架子,臉上笑容燦爛,還能與幾位熟悉的勾肩搭背稱兄道弟,行動上看來確實沒什麼異樣。
白行歌又看向黎星宸,沒有說話,卻輕輕挑眉表達了自己對他突如其來這一番言論的疑惑。
黎星宸為何要告訴他這些?
黎星宸手握拳頭在嘴邊輕咳了一聲,態度正經地說:“我的意思是,你當真不考慮摘星閣?我雖與飛月樓關係不錯,但江湖上嘛,生意又是另一回事。我覺得飛月樓能夠為你做到的,摘星閣也同樣有這方麵的能力。而且,比起飛月樓對術士的百般排斥,我們摘星閣十分歡迎各方麵的人才。”
白行歌怔了怔,失笑道:“既然你也不喜歡皇宮裡的人,為何又想招攬我到摘星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