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行歌:“?”
謝璟深說什麼?
大概是沒想到麵前的人會用如此一本正經的表情說出……略微帶著調戲意味的話語,白行歌的思緒有片刻的空白,像是嘗試將他那句話又放在腦中理解一遍。
他下意識要開口反駁,但是在對上謝璟深那雙認真嚴肅的視線時,他忽然感到有些淩亂。
謝璟深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問出的這句話?
而頂著淡定表情的謝璟深實際上內心也有一絲慌亂,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萌生出想要戲弄白行歌的想法,看到他眼睛裡的目光因為自己的話變得愕然,仿佛被人給欺負了似的,心裡甚至還升起一種詭異的滿足感。
也許是因為,白行歌也對他說過類似的話,他潛意識裡對此還是有些介意的吧。
白行歌的反應很快,他動了動唇後冷哼一聲,不怎麼高興地回道:“看來謝公子並非真心想幫這個忙,那就不必了,我自己再想辦法就好。”
謝璟深便趕在他真的氣得走人之前先一步說:“逗你的,等著。”
給白行歌留下這麼一句話後,謝璟深就獨自一人去敲響了安王府的門。似乎如同他說的那般,他與安王有些許交情在,守門的人對他很是熟悉,很快就將他請了進去。
白行歌趁機詢問慕容離他們在府內時遇到的情況:“既然並非蠱毒所害,慕容公子可曾在府內察覺到其他異常?”
慕容離思索了片刻,才道:“這一次將我們請來的其實是安王的側妃,她與安王妃有些不對付,大戶人家裡的那點鬨事,白公子應該也猜得出來。最開始是她身體感覺到了不適,明明請來了大夫看過,說她身體沒有什麼大礙,但她總是忍不住在固定的時辰腹痛、嘔吐。那樣的症狀過於詭異,便被她懷疑是有人下了蠱。”
“她所懷疑的對象自然是安王妃,而且除她之外,她院裡的好幾人身上也發生了怪事。先是皮膚上冒出紅色的疹子,疹子沒多久之後就開始潰爛,甚至腐蝕至他們身體內部,最後導致了他們的死亡。我奉命前去給安王側妃與她院裡如今尚有此症狀,且還未斃命之人查探他們身體情況,卻沒從他們身上測出被人下蠱的跡象。”
“安王妃看起來似乎也很擔心府裡的情況,我離開時側妃已經又昏迷了過去,因為我和樂樂都對此束手無策,安王妃就不是很高興。至於其他的異常……”
“異常倒是沒什麼異常,什麼蟲子也沒看見。”苗樂樂接過了他的話,抬頭看著白行歌,“不過我覺得安王府裡的人審美有些奇怪。”
“樂樂。”慕容離低低喚了一聲她的名字,有些不同意她在背後這般議論彆人的做法,但樂樂特彆小大人地拍了拍他的手,作勢安撫後才又接著說,“這是事實,我因為好奇,便趁慕容哥哥在給安王側妃檢查身體時,偷偷在她院裡溜達了一會兒。我真的隻是不小心,在經過一間房時,聽見房裡傳出了奇怪的呢喃聲。”
“我發誓我真的聽見了。”樂樂突然強調了一下,然後才又道,“那間房的窗戶正好沒有閉緊,我就循著那道縫隙往裡麵看了一眼,發現裡麵半個人影也沒有,隻有一尊差不多有我一個大小的玩偶立於房內。”
白行歌驚了驚:“人偶?”
樂樂點了點頭,抬手又比了比:“差不多這麼高吧,比我還高大些許呢。她身上穿著漂亮的紅色宮廷裝,寬袖大氅的,梳著整齊的發髻,上邊金色的頭飾和真的一樣。就是她那張臉被塗成了全白,眼珠子特彆黑,還上了妝,唔……我見到的時候把我嚇了一跳呢,慕容哥哥卻隻顧著斥責我亂跑了。”
苗樂樂說著還幽怨地歎了口氣,趁機抱住了白行歌的一隻手,可憐兮兮地望著他:“不知道為什麼,我一見到那個女人就覺得有些害怕,我覺得她的眼睛像是在看著我,就覺得她似乎是活的。”
白行歌聞及此,心中對怨氣的源頭也有了猜測,隻是不能夠完全確認,得等他到府裡看一眼才行。
這麼想著,方才被恭恭敬敬請入安王府的謝璟深又出來了。白行歌回頭朝他看去,見他神色淡然,挺直著胸背踏著穩步的步伐朝他們走近,他有一瞬間仿佛見到他腳邊生風,像是因為自己能夠輕而易舉辦到這件事而驕傲著。
白行歌被自己腦中的想象給逗得低頭一笑,這個自然隻是他暗中所想的罷,謝璟深怎麼可能會是這樣的人?
不過瞧他的模樣,應該是都給他們安排好了。
“走吧。”謝璟深說道,不動聲色地將白行歌從苗樂樂手裡扯開,與他並肩朝安王府走去時,還低聲給他說,“我在過來時遇見了公儀臨。”
“你的意思是,他知道你要過來找我?”
“大概吧。”謝璟深淡聲回應道,“應該是仗著你中毒在身,暫時逃離不了他的掌控,所以才會如此囂張。他沒有阻止我,而且似乎還知道你要親自來安王府一趟。”
不過他自己卻沒有跟來?
白行歌垂了垂眸沒說話,倒是謝璟深忽然提出一個較為大膽的想法:“你……要不要試試我的血?”
“血?”白行歌又是一怔,然後才想起謝璟深提過自己體內的血能解百毒,所以才可以練成百毒不侵的身子。隻是,喝血會不會太奇怪?
他搖了搖頭,似笑非笑調侃:“你為了練成這個體質,親自試了不少毒吧?如此,你血液裡定然也帶著不少毒素,你這是想把我害死嗎?”
謝璟深沉默了片刻,認真回答:“抱歉,我並非此意。”
“諒你也不敢。”白行歌彎了彎唇角,“你身上死咒的事,如今你也親眼見過了,總不會再懷疑我的話了吧?關於緩解的方式,雖然我並沒有十成把握確定此法有效,但應該也□□不離十。”
謝璟深想起當初和白行歌分開前,後者對他說過的一句話,便問:“你是說,要我對你好那件事?”
白行歌笑得彎起了眼睛,看得謝璟深心裡癢癢的,像是忍不住想伸手抓住什麼。可具體是什麼,他卻又摸不清楚。
苗樂樂乖巧地回到慕容離身邊,默默跟在白行歌和謝璟深身後,大大的眼睛裡的餘光卻是在悄悄關注著他們。末了,她還扯了扯慕容離的衣袖說:“慕容哥哥,我覺得白哥哥身邊那位表情不太好看的大哥哥,不喜歡我。”
慕容離愣了愣,摸著她的頭失笑道:“怎麼會?樂樂那麼可愛,而且你也沒招惹過他,他怎麼會不喜歡你?”
“誰知道呢?也許是因為天生八字不合?”
幾人在閒聊的過程中抵達了府內會客的大廳,白行歌這才發現謝璟深竟如此有排麵,連安王都親自出來迎接。
安王是個長得不算特彆出挑的男子,相貌端正,身高也在大部分男人的平均高度,身材中等,除了與生俱來的貴氣之外,看起來與常人無異。換言之,算是屬於沒什麼架子,非常親民的王爺。
安王剛要和謝璟深打招呼,目光在瞥見他身旁的白行歌時先是變成驚訝,旋即又轉為愕然,視線不斷在他們兩個人身上移動,像是十分詫異他們怎麼會一起出現?
白行歌在宮裡待了那麼久,自然是見過安王的。安王是季君延的第六位哥哥,鑒於他母妃是宮中最沒有地位的小嬪妃,而且在季君延落魄受人欺負時曾經幫助過他,所以在奪位之戰中,安王憑借著與世無爭的性子,獲得了一處封地,居於靜安城之中,卻也僅此而已。
季君延防人之心特彆重,哪怕是一早就表明沒有奪位之意的安王,季君延也暗中斷了不少他的‘羽翼’。如今的安王,就是個掛名王爺,就連府邸裡大部分的守衛們也是季君延底下的人。若非必須,白行歌也不想出現在這裡。安王府裡肯定有人認識他,這會兒恐怕已經要準備給季君延通風報信了。
白行歌想,能儘早解決就儘早。
謝璟深看了看白行歌,從他們表情猜測出他們二人應該認識,麵不改色地朝安王道:“既然如此,白公子的身份有能力,就不必我再多做解釋了。真正想入府的,是他。”
作為清楚白行歌能力的人,安王並不因此感到光榮,甚至還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這,白……白公子莫非是正好路過此地,所以,想過來見一見本王嗎?”
對於白行歌從皇宮逃出之事,身為王爺的安王自然也收到了季君延的叮囑。他想白行歌必然也清楚此事,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心裡卻是明白,若非有重要事件,白行歌並不會主動過來拜訪。
再結合府內最近發生的事,安王頓感頭疼。
他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白行歌有些不忍心,但還是老實交代:“自然是有要事需處理,還是常人無法解決的那等事。”
安王重重歎了口氣,拖著疲憊的身體在主座上坐了下來後,才請他們一同入座:“確實,不僅是本王的府邸,就連靜安城最近都發生了許多怪異的事。本王與王妃討論許久,原先懷疑是有心懷不軌之徒想對王府裡的人動手,才書信請來了五毒教的人幫忙。隻不過本王不久前聽王妃念叨,說府內的事,五毒教的人也無法處理……”
慕容離聽得一臉愧疚:“抱歉,辜負了王爺的期待。”
安王卻是罷了罷手:“本王倒不怪你,如今見到……見到了白公子,本王也大概明白,先前是我們想岔了。此事,與蠱毒應當無關。”
慕容離有些訝異:“原來白公子與安王,竟是舊識?”
白行歌笑了笑:“舊識算不上,偶然見過幾麵罷了,論交情,應該還不比安王與謝公子。”
往年宮中若有什麼大宴,安王才會受邀被批準進入皇宮,白行歌因此曾與他打過幾次照麵。
甚至是,安王在幾年前曾遭過鬼邪侵擾,從季君延那裡得到了準許,才能會見白行歌,請他給自己幫忙。白行歌生得俊美,是讓人第一眼見到,哪怕沒有對他生出任何旖旎心思,也難以將他容貌從記憶中驅逐。
豈料安王在聽完這句話後臉上的笑容忽然變得有些尷尬,謝璟深低笑一聲,笑聲裡聽不出什麼溫和的情緒,反倒有些冷淡。
“……”這,關係看起來也不是很好的樣子?可謝璟深方才在外麵明明說的,和安王有交情?
他疑惑地打量了倆人一眼,發現安王對謝璟深的態度,與其說是朋友間的關係,更像是畏懼於他的什麼,所以才會無條件服從他的要求。
白行歌才意識到,安王怎麼也能算是季君延的人。按理而言,謝璟深與他應當是水火不容的關係才是,可倆人卻能淡定地坐在同一個空間裡。雖然,他硬是從謝璟深的眼睛裡讀出某種,與威脅特彆相似的情緒。
安王笑著將話題轉開:“看樣子慕容公子還不知道,白公子特彆擅長鬼神之道。若家中有人中邪或是招惹難纏邪祟,他都能輕鬆將事情處理好,是有實實在在好本事的才子。”
白行歌半點也不心虛地接下安王的誇獎:“實不相瞞,我自進入靜安城以來,便觀測到城中被一股邪煞陰氣籠罩,偶然經過安王府,發現府內存在這股陰氣的源頭。隻是先前聽慕容公子提到,安王是懷疑有擅長蠱術之人想要加害於王府,我便暫時沒有插手。直到今日於城中遇見一位受到陰氣困擾,家破人亡的婦人……我擔心此事會變得越來越嚴重,不得已才唐突拜訪,還望安王殿下不要見怪。”
安王受寵若驚:“不會,你願意來幫忙,是我莫大的榮幸。”
慕容離將安王與白行歌交談的態度看在眼裡,不知想起了什麼,思緒有些飄忽,老半天後才回過神來。
這會兒白行歌已經給安王提到了府內那個人偶的事。
白行歌原以為這東西是他側妃因為好奇,又或是喜歡感興趣,才托人從外麵帶了回來。沒想到安王對這女人偶的來曆倒是了解得很,對它的存在也非常清楚:“這,白公子當真確定?”
“不過是懷疑,具體是與否,還得待我親眼見過後才能確定。”白行歌回道,“怎麼了嗎?莫非,這人偶王爺不方便讓我一看?”
安王頓了頓,搖頭道:“倒不是,隻不過……那人偶,其實是從宮裡送來的。”
白行歌聽得詫異:“什麼時候的事?”從皇宮送來,也就是贈自季君延之手?那他又是從何處得到的這個人偶?他懷疑人偶裡藏有聖蓮的碎片,他原本還懷疑是那戴著人|皮|麵|具的計謀,結果是從宮裡來的?
安王皺眉回想:“大概一個月前吧?這個人偶是直接由宮裡的人送到的府上,和她一起過來的還有不少珠寶錦緞。當時帶禮來的太監話裡大致意思是陛下滿意於王府不爭不搶的作為,與對靜安城的妥善管理。宮裡前陣子來了異邦人進貢不少東西,那人偶便是其中一件,據說擺在家中能招來福運。”
“陛下高興,便將那人偶賜給了王府,還囑咐本王要好好養護這能夠招來福運的吉祥物。”安王頓了頓,又道,“說來也是怪異,這人偶初到府邸時,確實給府內招來不少好運,接二連三傳來喜事,所有人都精神氣爽。所以府裡出了事時,大家第一時間都沒懷疑到它身上。”
異邦人的進貢……
白行歌歎了歎,心想這應該是他離開皇宮之後發生的事,倒也無從追究。他隻是在懷疑,這人偶是否真的為進貢給皇宮的貢品,還是季君延找了借口,故意要把這東西弄到安王家,來加害於他們?
隻是,若是後者的話,季君延似乎沒有這麼做的理由?季君延雖然行事作風特彆不是人,但也厭惡分明。從前在他落魄時幫助過他的人,他在登基後幾乎沒找過他們麻煩,甚至還會將他們留在身邊重用。
白行歌就是其中一個。
“具體情況,得等確認之後再說,不知王爺是否方便……?”
安王點著頭起身:“方便的,白公子隨我來吧。”
白行歌原以為安王會將他們帶到側妃的院裡,可是待他看見坐在前院一棵大樹下乘涼的安王正妃時,才意識到他們來的是正妃的彆院。他故意放緩腳步,在走到苗樂樂身邊後才低聲問:“你先前見到人偶的地方,是在這個彆院裡嗎?”
或許苗樂樂錯把正妃的小院記成了側妃的。
苗樂樂搖頭:“我雖然年紀小,但兩位王妃的彆院還是能夠分得清。這個地方,我是第一次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