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1 / 2)

白行歌給安王的解決辦法很簡單,便是他主動抗下破壞那鬼偶的責任。

隻要安王和他府邸上的人都能作證,是他堅持表示要將鬼偶破壞以拯救安王府所有人的安危,再親手書寫一封信托安王的人送到宮裡去就好。雖然不曉得季君延會不會借此刁難他,但他實際上還挺有底氣,因為他清楚不管他再怎麼作,至少季君延都不會像對待其他人那般,直接賜個死罪。

“這……當真不會拖累國師大人?”安王好歹算是個有心的,沒有欣喜地立馬應下他提出的建議,甚至還有些擔心他的安危。

白行歌看得舒心多了,給安王回話時語氣也顯得非常和善:“此事王爺就不必掛心了,再不濟,我手裡還有陛下曾賜給我的免死金牌還沒用,怎麼著都不會為了這點小事把命給丟了。”

頓了頓,他又垂眸補充:“再說,陛下暫時不會輕易要了我這條小命。”除了那所謂的‘恩寵’之外,他手裡還拿著一件對季君延來說有些重要的東西,他應該還不會將他直接殺了。

見白行歌如此自信,安王再三思索後,才為難應下:“那就……拜托國師大人了。”

白行歌微微一笑:“倒是王妃那裡,還需要王爺親自去安撫才行。”

瞧安王妃對那鬼偶的重視程度,還不一定會願意讓他施法處理。

這一刻,他不禁有些認同苗樂樂的看法。王府裡的人也不知是因為審美問題,還是秉持著皇帝賞賜的都是好東西的想法,竟然會覺得那尊鬼偶好看。若換作是他,與那一物多待一刻都不願意。

人形物品自古以來便被傳為是最容易招陰邪附靈之物,尤其還是被上了如此詭異的妝容的人偶。白行歌有些疑惑,王府裡的人不會感到不自在嗎?

與安王將事情定下之後,白行歌與其他人便從側妃的小院裡離開。慕容離有些失魂落魄地跟在他們身後緩步走著,苗樂樂也沒注意到他的異常,心思一門都放在前方兩個……手還挽在一起的男人身上。

她心裡有種說不上的怪異感,卻又莫名覺得眼前的畫麵看著如此和諧。這一瞬間,她仿佛透過白行歌和謝璟深兩個人說友好又算不上太好,說是敵人但關係看著還挺不錯,的這種詭異矛盾感,領悟到了什麼神奇的知識。

謝璟深與白行歌走了一會兒,想到白行歌方才與安王的對話,無聲將他的手放開後,才不緊不緩地說了句:“季君延對你真好,而且,你好像很了解他?”

白行歌不知是從他這個問題聯想到了什麼,揚起唇角笑了笑後反問:“你想透過我,取得關於季君延不為人知的事嗎?”

謝璟深眸光一暗:“不必,不是很想了解。”頓了頓,他又沒怎麼好氣地補充,“你身邊影衛替季君延對我做了什麼事,這筆賬我還沒算。”

他隻是……對,就是厭惡季君延這個人罷了。

“這……”白行歌自知理虧,抱歉地看了他一眼,“此事,我會給你個交代。”

謝璟深沒有再回話,反倒是白行歌在片刻的沉默後,突然說起了自己和季君延的事:“雖然我對他沒那份心思,不過畢竟也算是朋友,恕我無法將宮裡的消息出賣給你。”白行歌沉默了一會兒,才又接著輕聲說,“平心而論,他對我確實還不錯。”

給了他莫大的寬容,是宮中唯一一人手握他麵色金牌的,除了沒有行動和與人交往的自由之外,一切看起來都很好。

謝璟深臉色淡淡的,看不出他心裡此刻的情緒。白行歌倒也沒有搭理他的反應,隻又接著道:“但他的掌控欲太強了,時常讓我感到喘不過氣。我記得曾經有一次,宮裡有一位小公主對我特彆感興趣。她很特彆,不像大部分公主文靜又優雅大方,是個很活潑好動,脾氣還有點倔,不輕言放棄的小姑娘。”

“季君延對我的管治非常嚴格,他不允許其他人與我有過多的接觸,更妄論那些對我抱有異樣心思之人。而那位公主為了能夠偷溜進我的小苑,天天得與宮裡的護衛們鬥智鬥勇,千方百計艱難進來。隻是我對她並無那樣的想法,所以隻將她當作朋友對待。”

謝璟深察覺到白行歌在說到此處時,語氣有了些許的變化。明明聽起來還是很平靜,就像隻是不帶感情地訴說著自己某段不值一提的過往,但他卻覺得自己聽出了他語氣中隱隱帶著的顫抖。

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憤怒。

“你知道季君延在知道這件事後做了什麼嗎?”白行歌輕聲問道,不等謝璟深回答,又自己接著說,“他讓人給她安了個莫須有的罪名,最後將她貶作庶民,發配邊疆,讓她成為軍妓。”

謝璟深眸光一頓,顯然也認為季君延這個作法實在過於殘忍。

白行歌說得很平靜:“這小公主倒也是個性子烈的,後來我讓阿竹幫我打探,才知道她在被送到軍營的路上就死了。她小點子多,倒是給她找到了機會從他們手中逃離。隻不過她運氣不好,逃亡的儘頭是懸崖峭壁,最後為了不被抓回去,失足落下了山崖。”

不知她以這種方式逃過了悲慘的下場,是幸運還是不幸。

諸如此類的事情也有,隻是這件事給白行歌帶來的心理陰影最大。從那之後,他便長居深宮,幾乎不踏出季君延為他安排的宮殿,也將自己徹底與周圍的人隔絕開來,不與人交流。阿竹能夠成為唯一一個留在他身邊的,是因為季君延在成為皇帝之前受人欺負的那段時日,阿竹便已經跟在了他身邊,期間與他一同幫過季君延不少忙,才得以幸免。

“可真是個人渣。”謝璟深冷笑了一聲,語氣裡對季君延的鄙夷之意毫不掩飾。

白行歌卻是一笑:“英雄所見略同。”

話題結束後兩個人又無聲走了一會兒,從安王府出來時,謝璟深忽然朝他問了一句:“那我呢?”

白行歌被他沒頭沒腦地一問,沒能反應過來:“什麼?”

謝璟深抿著嘴,像是又做足了心理建設,才開口詢問:“我能算是你的朋友嗎?”

白行歌一怔,有那麼一瞬間心裡似乎泛起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隻不過還未等他來得及抓住,它就消失了。

“也許吧。”白行歌笑著回答道。

其實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定義自己和謝璟深的關係。畢竟從見麵那一刻起,兩個人之間就結下了梁子,尤其他名義上還屬於皇宮的人。從身份上來看,他們應該屬於敵對關係。可因為那莫名其妙沾染上的因果,倆人又被迫陷入一種奇怪的合作關係當中,相互之間的幫忙,如今也無法分得清究竟是因為被迫,還是自願。

謝璟深麵無表情地盯著自己,似乎並不是很滿意他的回答。白行歌摸了摸鼻子將視線從他身上挪開,不經意間看見被公儀臨安排看守著他的護衛還在安王府外麵等著他。

這客棧,應該還是要回去的。

隻不過謝璟深根本不將那幾人放在眼裡,旁若無人地將他一路送回了客棧才離開。慕容離和苗樂樂也沒有留在安王府,反倒是隨同他入了客棧。

白行歌又被護衛給押回了房間,他察覺到慕容離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在疑惑緣何他被人盯得那麼緊,卻又不好直接發問。白行歌微笑著朝他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隻是他沒想到,謝璟深當真是不將公儀臨放在心上。大概是因為他早已和公儀臨打過照麵,變得有恃無恐,還直接把飛月樓的人都給帶進了客棧。

白行歌至今仍然記得,下樓找點東西吃的時候,掌櫃那一臉天上掉下黃金似的表情。畢竟最近幾乎沒什麼人出門,大家見靜安城氣氛如此怪異,也不怎麼有人會在城裡留宿,所以生意已經冷清了好幾天。

客棧掌櫃的脾氣似乎受到陰氣的影響,同樣也很暴躁。他記得公儀臨當初帶著他過來時,他的態度很冷淡,之後還被公儀臨往他身上弄了點毒蟲,白行歌隔日見到他的時候,他渾身都是紅紅的腫脹印子。

這會兒印子都還沒消失,隻是謝璟深不笑的時候整一個人看起來就凶神惡煞的。掌櫃好像還沒徹底失去理智,被謝璟深的眼神一震,對他的態度瞬間和善,敢怒不敢言。

客棧裡的護衛們一開始還顧忌著公儀臨的命令,不肯讓他和謝璟深的人接觸。之後是謝璟深直接當場讓人把那幾個護衛狠狠揍了一頓,名副其實地用拳頭說話。將那幾人製服後,又給了掌櫃幾錠金子當作賠償客棧裡被破壞的桌椅,東西都給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沒了那些人的製止,阿竹才終於能夠衝上前擁抱好些日子不見的白行歌:“公子,都是阿竹的錯,沒有將你看好。”

白行歌笑了笑:“沒事,不怪你,我會當作是謝公子的錯的。”

在邊上聽得一清二楚的謝璟深:“……”

公儀臨到深夜都依然沒出現,倒是那些挨了一頓揍的護衛們不曉得收到了什麼命令,暫時不再乾涉白行歌與飛月樓的人接觸。

在出發前往安王府處理鬼偶的事情之前,白行歌和阿竹正待在房裡。和他們在一起的,還有影一和影六。

影一影六對差點把白行歌弄丟的事一直感到非常抱歉,此時正跪在地上向白行歌請罪。阿竹看著低頭單膝跪在地上的兩道黑色人影,下意識朝白行歌的看了眼。

白行歌仍穿著一身素雅的白衣,臉上的表情平靜,但阿竹還是察覺到了異常。

若換作平時,白行歌早抬手讓影一和影六起來的。畢竟從離開皇宮那一刻起,白行歌就做好遇到各種各樣事情的準備,影一和影六終究隻有兩個人,在保護他這方麵一直儘心儘力,所以他向來不會因為這些事真正怪罪他們。

良久,阿竹才聽見白行歌用著還算溫和的語氣開口:“影一,小六,你們跟著我多久了?”

這話一出,房裡除白行歌之外的三個人都察覺到了異常。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影六,他雖有滿腹疑惑,但還是如實回答:“從公子十歲正式成為國師那年算起,也有十二年了。”

“辛苦你們了,一直陪在我身邊。”白行歌說道,“我也知道你們自領命以來,一直貼身護著我,幾乎從未離開。這並非一件容易的差事,一個不好甚至還會丟了小命。我自幼喪親,在我身邊能夠待那麼多年的就隻有你們幾人,所以我一直將你們二人還有阿竹,都當做是我的親人一樣看待。”

白行歌的心意其實阿竹等人都清楚,隻是他很少會直接以如此認真的態度道出,便莫名給了他們一種不安感。

影一撐在地上的手下意識握成了拳頭,麵部表情緊繃得冷硬。

又是一陣沉默,然後白行歌才輕歎口氣問:“有件事想和你們確認。我隻說,不管你們說什麼我都選擇信任你們,所以希望你們能夠不要辜負我的信任,可以如實告知。”

影六的表情著實有些呆愣:“公,公子想確認什麼事?”

頓了頓,白行歌才回道:“我不久前,從謝公子那裡得知了一個消息。”

“他之所以會在將我護送往摘星閣的途中與我們分開,原因是他收到了樓裡的急報。他們其中一項暗中進行的委托,嚴格來說是將會給皇宮造成不便的委托,被人泄露了消息。事情提前敗露,叫皇宮裡的人知了去,任務不僅失敗了,還給他們帶來非常重大的損失。”

白行歌垂放在身上的手,手指頭微微收了收:“他告訴我,給宮裡透露了消息的,是跟在我身邊的影衛。”

意思,指的是影一和影六。

影六聽見白行歌這一句話,瞬間就炸了,連忙開口反駁:“公子,您可彆聽他們胡說八道挑撥離間,我和大哥怎麼可……”

“沒錯,是我做的。”影六的話還沒說完,邊上一直沉默著的影一就突然出聲將他未儘之言打斷。

影六在他邊上,自然將他的回答聽得一清二楚,當下也是一愣,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大,大哥,你說什麼?”

他怎麼什麼也不知道?影一是在什麼時候做了這些事的?他是真的這麼做了?

白行歌看著影一和影六截然不同的反應,立即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看來影一在行動的時候,連影六也一並瞞著了。

影一承認得很直接,把影六和阿竹都給嚇愣了。白行歌垂眸看著他,一時無話。

“抱歉公子,給您添麻煩了。”影一低頭說道,聲音沉沉悶悶的。

房裡的氣氛莫名變得有些哀傷,白行歌看著他們兩個,心裡倒是對他們生不出半點火氣來,更多的是無奈與哀傷。

他陪在季君延身邊多年,對他的性格最是了解。以他疑心病如此之重的人來看,哪怕是宮裡一手培養出來的暗衛和錦衣隊,為了防止他們背叛自己,他定會在背後用一些不可告人的手段來限製他們,讓他們必須臣服於自己所有的命令。

隻是影一和影六在他小時候就一直陪在他身邊,那會兒他們和他年紀相差不大,也隻是少年。相處得久了,他一時間也差點忘了,他們兩個會如此護著自己,也是因為收到了先皇的命令,還有季君延的命令。哪怕他們二人的心向著他,但到底,還是屬於季君延的人。

是他忽略了這一點,才會給謝璟深帶來損失,才會讓影一有機會偷走飛月樓的情報。

白行歌並不怪他們,隻怪自己。

“大哥,你為何……”影六從頭到尾都一臉怔愕地看著影一,沒想到一直默默跟在他們身邊,充當最厲害最重要角色的影一,竟會背叛了他們。

影一沒有抬頭看他,隻出聲提醒了一句:“小六,你彆忘了,你真正效忠的人誰。”

影六又是一愣,像是忽然想通了什麼,失魂落魄地垂下頭。

阿竹害怕白行歌會為了給飛月樓交代,而選擇將影一和影六交出去,便替他們求情道:“公子,影一和小六陪在咱們身邊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你能不能不要把他們交給謝公子處置……”

白行歌無奈一笑:“阿竹,你公子我莫非看起來就是那麼冷血無情的人嗎?”

阿竹被他這話說得一嗆。

“我不會把他們交出去。”頓了頓,他又補充,“而且謝璟深也沒有讓我交人。應該是看在我救過他樓裡人的份上吧,那日他選擇與我們分道揚鑣,便是給了我們一次機會。”

“隻是,那些失去的認命,被損害的利益,卻不是能夠輕易償還的。”白行歌輕歎道,再看向影一和影六時,淺色瞳孔裡的柔和便被一層淡然取代。

他道:“既然你們二人效忠的對象是季君延,那便與我所尋求的道路不同。難保哪日他又聯係上你們,逼迫你們不管如何都必須將我帶回皇宮,那也是一層隱患。”

白行歌將自己的手指藏在寬大的衣袖之下,沒叫任何人從他肢體動作看穿他不平靜的心,隻淡聲道:“從今日起,我在皇城之外的安危會自行再尋人幫護。季君延所交代的任務已經完成,你們二人,便回宮複命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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