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的幾天,彆苑裡一片輕鬆歡樂。背地裡,蘇芝時刻都懷著一顆如臨大敵的心,直等著回府之後與楚源互掐個你死我活。
她想楚源必定也是同樣的心思。他不傻,定然知道她那日的頻頻示好安的是什麼樣的心。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她才四歲,想用當個好孩子蒙住大人們,背地裡欺負他,那就必定能成功呀!
沒什麼人會去防備一個四歲的小孩!
於是六日後,眾人啟程返京時,蘇芝主動鑽進了楚源的馬車裡。
楚源看著她皺眉:“你來乾什麼!”
她笑吟吟地托腮看他:“就要住到一個屋簷下了,源哥哥開心嗎?”
一聲冷哼,他扭開臉,不理會她。
蘇芝斂去笑容,目光落在他手邊的矮櫃上。馬車中的矮櫃裡都會備上茶水,免得路上渴。她抿一抿唇,頤指氣使:“我渴了,你給我倒杯水。”
“自己倒!”楚源不看她一眼,聲音生硬無情。
意料之中的答複。蘇芝並不生氣,凝視著他緩緩點頭,便起身挪去矮櫃邊倒水。
——不多時,哭聲猛然震響,車外還在忙著將行李搬上車的下人們無不一滯,很快有人衝來查看情形。
乳母唐氏原就守在車邊不遠處,當即也趕過來,一揭簾隻見蘇芝在哭,趕緊將她抱來,邊抱著她輕拍著哄,邊連聲詢問:“阿芝啊,阿芝,怎麼了?”
蘇芝扯著嗓子放聲大哭,右手指指左手泛紅的手腕:“燙燙!哇啊啊啊啊啊——”
車中,楚源崩潰地抱住頭,胸悶氣短。
蘇芝哭得滿臉淚痕,抽噎得喘不上氣,半晌方又嚎道:“哥哥不幫我倒水,我自己倒,可是燙!哇啊啊啊啊啊啊——”
“好了好了,阿芝不哭啊,不哭,奶娘帶你去喝酸梅湯!”唐氏溫聲哄道。
周圍的下人們也無不用儘渾身解數逗她開心,一時間做鬼臉的、變戲法的、不知道從哪兒拿了個撥浪鼓的都圍在旁邊。
這幅畫麵真是貨真價實的眾星捧月,楚源直看得頭腦發脹。
唐氏禁不住皺著眉責備他:“楚公子,奴婢多嘴說您一句。小小姐到底還小呢,就算上次學堂的事讓您吃了苦受了罪,那也不是……也不是她的本意呀!”
唐氏心疼懷裡的小阿芝,隻覺得這個楚公子心眼兒太小。又想即便他心眼兒小,那也該找二夫人算賬去,欺負個四五歲的小姑娘做什麼?
楚源一語不發地揉著太陽穴:呸,那就是她的本意!
不僅那次是她的本意,那次之後她更嘗到了甜頭,開始故技重施了!
剛才,他是眼看著蘇芝將盛著熱水的茶壺拎出來,悠悠地踱到他視線內,拎起茶壺往手腕上澆的。
他目瞪口呆,剛驚覺她要做什麼,沒來得及說一個字,她就放聲大哭了起來!
這女人太陰毒了,到底是害了他兩個孩子的人,更有許多嬪妃折在了她手裡。
他那時忍而不發,沒有殺她,卻沒料到會有這樣一天。
重重地沉下一口鬱氣,楚源聽著還在繼續的哭聲,隻覺愈發頭疼。
這麼下去不是個事。她才四歲,旁人不知底細自會覺得她天真純善,這樣坑他的法子,她故技重施一萬次怕是都有人會信。他卻隻會隨著次數增多漸漸成了眾人眼中的惡人,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長緩一息,楚源起身走出車廂、跳下車轅,抬起眼皮看了看被唐氏抱在懷裡的蘇芝。
醞釀了半晌情緒,他逼著自己逢場作戲,放柔口吻:“彆哭啦!”
“?”蘇芝有點意外,轉過臉來,淚眼婆娑地看他。
楚源暗自深呼吸,麵色黯然:“我不知道車上就有茶水,你說要喝,我原想叫人端來的,誰知一回頭就見你自己倒了。”
這話自不是說給蘇芝聽的,是說給旁人聽的。
語中微頓,他聲音放得更輕,續說:“從前二夫人出門又不曾帶過我,我當真不知道!”
“唉……”周圍的下人們不禁發出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