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芝那話雖然不要臉了一點, 卻也說不上實在誆楚源――她確是有很多哥哥,不止明越,還有一大群堂兄。
除此之外, 還有些侄甥輩的男孩子雖比她輩分小卻比她年齡大, 一個兩個也都對這個小姑姑極好。若論寵她,她的的確確不缺一個楚源。
不過俗話說得好, 揚手不打笑臉人。楚源這話說出來,二人間不知不覺就緩和了點, 蘇芝不太那樣字裡行間地都刺他懟他了。有時被叫進宮來探望他, 愉妃著人端了點心來, 她也願意分他點一起吃。
小孩子的世界沒多少大事,能一起分享點心, 便算是和睦相處的小夥伴!
暑熱漸濃, 楚源的傷勢終於更好了一些, 蘇芝再進宮時,就常看見他在院子裡散步讀書,一副不愛悶在屋子裡的樣子。
蘇芝卻還是愛在屋子裡待著。現下天氣熱了, 皇宮中為彰顯威儀,不像蘇府裡一樣處處栽花種樹弄得雅致。殿前屋後多是空曠的,雖然大氣卻無樹木遮蔽, 暴曬之下暑氣重得很, 還是在屋裡坐在冰山旁吃綠豆沙涼快。
臨近六月末的一日,蘇芝又被十八皇子傳進宮,楚源顯不知情,她到舒和宮時他倒出去散心了。她就悠哉哉地自己坐在外屋裡歇著, 不一刻,有個宦官進了屋來。
“小小姐。”那宦官對她也眼熟, 含笑一躬身,隨口稟話,“下奴幫殿下取本書走。”
楚源這些日子住的都是十八皇子的臥房,皇帝一是對他一表關照,二也有告誡十八皇子的意味在其中,所以不到傷勢痊愈,楚源也不好擅自離開。十八皇子就不免常要讓人來房裡取東西,蘇芝進宮頻繁,也見過好幾回了。
於是蘇芝便也沒有多心,點點頭示意那宦官自便。那宦官乾事也利索,到書架前瞧了瞧,找到了要尋的書,踩著凳子拿下來,便告了退。
在他出去的一瞬間,蘇芝的目光卻在書的封皮上定了一下。
《中庸》。
她瞧瞧那本書又瞧瞧那宦官,沒說什麼,低頭又抿了口冰鎮酸奶。
她之前也見過有宦官來取書,大多時候沒細瞧,但有一回瞧見是《孟子》。
蘇芝心裡覺得有點怪了。實話實說,打從楚源挨板子那天,她就覺得奇怪。她不僅因先前那一麵之緣覺得十八皇子是個彬彬有禮的好孩子,那日出事後在舒和宮相見,她也覺得十八皇子的情緒不大對勁,並非小孩子犯錯後那種簡單的緊張恐懼,亦非生性惡劣的孩童臉上常見的不服不忿。
如今,聽聞皇帝近來都不太見他,他倒又讀上《中庸》《孟子》了?
蘇芝坐在高大的椅子上,悠悠地晃蕩著腿想著。若說是他自覺失了聖寵開始上進、亦或他母親不甘開始逼他,倒也說得過去。可他們若有這份心,一開始就不讓他鬨得那麼過不就好了?他前陣子過分到了什麼份上,她一個官宦人家的小孩子都對他的劣跡頗有耳聞。
不對勁,就是不對勁。吃掉最後一口酸奶,蘇芝搖搖頭,跳下椅子:“奶娘!”
坐在旁邊無所事事陪著她的唐氏回過頭,蘇芝倚過去膩著她:“一會兒我有話跟源哥哥說,您不要聽好不好?”
“小丫頭。”唐氏抬手刮她鼻子,“平日裡一口一個喜歡奶娘,到你源哥哥的事上就處處不讓奶娘聽了?”
“……”蘇芝心裡叫苦。她發現了,因為她和楚源常有秘密要私下裡說,長輩們似乎對此很有些誤會!可事情真不是那麼回事,她和楚源才沒什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心思咧,這輩子都不可能有!那些悄悄話,不過是怕直說出來把彆人都嚇死。
所以她也隻能裝傻充愣地抱著唐氏的胳膊笑:“多謝奶娘啦!”
唐氏無奈地也笑,不多時見楚源回到舒和宮,唐氏就按她的話避出去了。楚源邁進門檻一看:“哎,阿芝?”
蘇芝眨眨眼:“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說完就往內室裡去。
楚源會意地關好外屋的門,進了內室,又將內室的門也關好了。坐到羅漢床邊,他用袖子隨意地抹了把額上的汗:“什麼事?你說。”
……才不當皇帝幾天,糙到用袖子擦汗了?
蘇芝嫌棄地瞥瞥他,從袖中摸出絹帕,放在榻桌上推了過去:“喏。”然後又問,“十八皇子來你這裡取書的時候,你看沒看見過他取的什麼?”
“取書?”楚源一愣。仔細回想,十八皇子確實常讓人來取書,但早些時候他大多時候還都隻能在屋裡靜歇,書架在外屋,他看不見。這陣子他能更暢快地活動了,就因已在屋裡悶了兩個月,索性不肯再在房中多待著,連讀書都愛到廊下讀,真沒注意過十八皇子取的什麼。
蘇芝垂眸:“我看見過兩回,頭一回是《孟子》,方才是《中庸》。”
楚源一愣,旋即顯出愕色:“他主動讀這個?”
蘇芝垂眸舒氣:“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