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回到暖玉閣的時候, 大夫已經到了。沒心沒肺的酸奶又在滿院子亂竄,不小心攪擾了趴在花圃裡睡覺的阿橘,被阿橘亮出爪子一巴掌拍得不敢動, 哼哼唧唧地抱住臉打滾兒。
徐氏原坐在廊下讀書, 這會兒已聽阿普稟過了話,看見楚源, 鎖眉道:“好好的,怎麼就摔了?”
旁邊的阿普一時心虛, 偷掃了眼楚源就低下頭, 楚源睇了他一眼:“在想事, 一不小心被門檻絆到了。”
“快回屋去,讓大夫瞧瞧。”說罷又朝蘇芝招手, “來, 阿芝理一理發髻, 該去宴席上啦!”
“哦!”蘇芝應聲,乖乖地走到徐氏麵前,由著徐氏給她整理好發髻。沒等太久, 楚源也從屋裡出來了,大夫說沒什麼大事,好好消腫便罷, 寫了方子給他。
三人帶著下人一道往宴席上去, 蘇叔川早在兩刻前就已經到了宴席上應付賓客,蘇芝進了正廳就下意識地找他,然而還沒找到,就聽四周圍都響起喊聲:“阿芝!!!”
府裡的兄弟姐妹們從各桌各席朝她湧來, 明越一馬當先地跑在最前頭,到了跟前一伸手, 把她舉起來:“阿芝生辰快樂!”
蘇芝咯咯笑出聲,眉眼彎彎:“謝謝哥哥!”
楚源抿了抿唇,安靜地往旁邊退開了兩步。
凡事就怕比。這些日子他與蘇芝也算相處和睦,沒什麼事的時候,他們可以心平氣和地一起寫功課擼貓喂狗,但每每一有旁人出現,就好像總有個聲音在不經意地提醒他,喜歡她的人可多了,他在她身邊根本排不上號。
蘇芝一被明越抱起來,就有足足一刻腳沒沾地,因為哥哥姐姐們都要輪著抱她!最後,是大姐姐蘇英直接把她抱到了席上,蘇芝坐好,蘇英指了指臉:“來,親姐姐一口!”
蘇芝湊過去,叭地一下。
“真乖。”蘇英摸摸蘇芝的額頭,“有阿芝這一下,姐姐肚子裡懷的一定是個可愛的女孩子!”
“姐姐又有喜了嗎!”蘇芝眼睛亮起來,看看蘇英的小腹,卻還看不出來。
蘇英笑道:“是呢,姐姐自己也剛知道,等生下來,阿芝要來看她!”
“好呀好呀!”蘇芝滿口答應,“阿芝給她備好滿月禮百日禮周歲禮!”
旁邊,楚源趁沒人注意,暗自揉了下眉心。
他可能是瘋了。平日裡大事小事都常鬼使神差地想起蘇芝也就罷了,剛才蘇芝親她姐姐的那一下,他竟忽地想起了新婚之夜,一度春宵之後他已昏昏睡去,驀然驚覺旁邊隱有動靜,緩過幾分神,便感覺到臉被親了一下。
她親得偷偷摸摸的,極輕極快。他滯了滯,睜開眼看過去的時候她已翻過身,裹著被子背對著他。
他覺得有點好笑,又等了等,假作睡夢中尋常翻身,伸手將她摟住。她顯然還沒睡著,遍身僵了僵,但也沒掙紮。
那陣子,他們時常這樣親近。可後來時過境遷,不論是他還是她,都再也不肯這樣了。他們變得即便同榻而眠也隻各睡各的,哪怕近在咫尺,也像隔著天塹。
遠處臨近正廳門口的席上,六歲的虞嵐心不在焉地坐在母親身邊,一個勁兒地往蘇家小小姐那邊張望,卻還是看不清楚。
她是幾個月前醒過來的,醒來時覺得頭疼得緊,隻道那道驚雷把她劈得傻了。坐起身看到鏡子,才愕然發覺自己竟變成了個幾歲的小姑娘,再定睛瞅瞅,這可不就是兒時的自己?
而後她很快又發現,父母也都是如出一轍的父母,家境與上一世亦差不多。若要細究不同也能看出不同,隻是沒什麼緊要的事情。
從錯愕中定下神來,虞嵐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要找到蕭源。要知道,她也是官家女兒,雖然比不得丞相千金,可論門楣也是不差的。上一世她在宮中也混到了寵冠六宮的地步,隻是架不住蘇氏比她早認識皇帝、早被賜了婚,她就一直隻得屈居人下。
誠然,她沒受過什麼委屈,憑著寵冠六宮的殊榮,她事事都可與蘇氏暗中較勁,蘇氏也拿她沒有辦法,但名份上欠的那一點,始終是她心頭的一根刺。
可後來旁敲側擊地打聽下來,如今的皇帝竟既不是蕭源也不是蕭源的父親,硬照著名字去比,該是祖父。而與蕭源的父親同名的那位皇子,目下已然離世,正是本朝頭一位沒能善終的太子。
虞嵐一度被這事兒搞蒙了――原以為上蒼是讓她彌補沒能當上皇後的不足,結果皇帝沒了?
再摸索下去,她又得知這會兒的丞相也不叫蘇叔川,叫蘇仰。上輩子她沒聽說過這號人,更加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直至幾天前,她才從母親口中聽說:“相府的小孫女蘇芝又快到生辰了,今年難得相府給咱們家也遞了帖子,你跟娘一起去吧。”
虞嵐好一陣的詫異,自是要跟著過來,瞧瞧這個蘇芝是不是那個蘇芝。
可眼下,到了席上卻偏偏遠到看不清楚,虞嵐瞧瞧那邊又瞧瞧母親,咬咬牙,放軟聲音道:“娘,那邊哥哥姐姐好多,我能去那邊玩嘛?”
虞夫人側首遙望了眼,便看出那邊都是蘇家的孩子。
想了想,虞夫人點了頭:“去吧。”蘇家門楣太高,他們始終無法深交。若孩子們能相處得宜也是好的,日後便有了時常登門的理由。
虞嵐見母親應允,鬆了口氣,就離席朝那邊走去。隨著腳步漸近,她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離得越近緊張得越厲害。
若那不是從前那個蘇芝,自然沒什麼。可若是,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她想該是好事,因為她知道自己有多少本事。她不似蘇芝被嬌養長大養成了自命清高的性子,對她而言,放下身段從來不是什麼難事,所以她比蘇芝更能討男人歡心。
上輩子被蘇芝那樣壓了一頭,這一世必不會了。她要明明白白地讓蘇芝看到,這回一切的風光儘數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