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源一時怔忪,轉而啞然失笑。
是了,這一回她是相府眾星捧月長大的孩子,不論怎麼過都不會不好。其實上一世就算沒這麼多人寵她,倘使沒有嫁給他,她也不該過得那樣鬱鬱。
蘇芝也多少察覺了他的情緒,打量著他,反問:“你呢?是有什麼打算了嗎?”
“……沒有。”他搖搖頭,換了話題,“回去路上當心些。近來天冷,你出門玩時多穿點。”
“我知道的!”蘇芝乾脆地應下,跟他擺擺手,就朝宮門方向去了。因為天冷,她已穿了件薄鬥篷在身上,隨著步履挪動,在她背後一飄一飄的,瞧著明快。
楚源目送她走遠,回到住處寫罷功課,腦子裡便翻來覆去地轉起了這幾年的事。
一切都是不一樣的,不僅是這一世的不一樣,還有上一世的種種,也漸漸讓他發覺與他原本所以為的並不相同。
造化弄人,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掛心蘇芝,更沒想過虞嵐原是這樣的人。一樁樁一件件的事積攢了幾年,無一不讓他錯愕,又令他困擾。
他常會覺得煩躁,有時也會想或許該換個活法。畢竟蘇芝已經開開心心開始新的一世了,虞嵐更已有了新的“目標”,他似乎也不必沉溺於此,時時與往事羈絆。
……奈何他才十二歲!!!
他倒想離開這些過往,自己換個活法,相府卻絕不會讓他在這個年紀離開。
“唉……”楚源欲哭無淚,頗感人生艱難。
轉眼又至年關。臘月十五,大家照例都歇了下來,家中的學堂不再開課,進宮讀書的孩子們也都一並回家。酸奶那個大瘋子二傻子又汪汪汪地跑去找楚源鬨,來回兩次,卻都灰溜溜地被抱了回來。
素日照顧它的阿普賠笑跟蘇芝解釋:“楚公子讀書呢,不得空陪它玩,下奴隻好抱它回來。”
話沒說完,酸奶已忘了吃閉門羹的事情,又跑去跟在牆頭舔爪子曬暖的阿橘鬨去了。
蘇芝望著阿普:“讀書?近來不是都歇了嗎?”
“……是。”阿普躬身,“下奴私底下問了問,楚公子跟前的張修誠說公子近來用功得很,昨兒一直讀到半夜才歇下……許是最近功課緊些,又或難些?”
緊些,又或難些?
阿芝搖搖頭,彆扯淡了。他們現在具體在讀什麼她不清楚,但左不過就是這個年紀的孩子能讀的東西。楚源可是活過一輩子的人,眼下的功課對他而言哪個不是信手拈來?
這人怕是又有什麼打算?她倒也並沒有很好奇,楚源有什麼打算也不關他的事。
半個月後,便是除夕。往年這個時候,宮裡從一大清早就要忙碌起來,百官、宗親、命婦皆要陸續入宮賀年。然而臘月廿九,皇帝卻忽而病倒了,太醫說隻是風寒,不必過於憂慮,一應年節事宜卻還是自然而然地從了簡。
皇帝下旨免了含元殿的宮宴,讓各宮隨性過年。各宮嬪妃就各自召了些相熟的女眷進宮小坐。蘇芝上午時先跟著母親與幾位嬸母去了皇貴妃處,臨近晌午到了舒和宮見愉妃。徐氏與愉妃說著話,有旁的官家女兒來找蘇芝出去玩,愉妃笑說隨她們去,幾個女孩子就歡歡喜喜地一道玩去了。
那來尋蘇芝的姑娘比蘇芝略大三歲,名叫何眉,是兵部尚書家的孫女。祖父與父親皆是武將,這孩子性子也野些,出了舒和宮就領著一群小姑娘往馴獸司跑,嚷嚷著要瞧瞧馴獸司又有什麼新的猛獸可看。
蘇芝對馴獸司無甚興趣,卻樂得跟她們一起瘋一瘋,就跟著她們瘋跑,驚得一群宮人生怕她們摔了,跟在她們後麵直呼“小姑奶奶”。
跑進馴獸司,路過側旁的一道院門,蘇芝餘光劃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若她可以選,她願意注意不到那身影,可那人畢竟太過熟悉,隻那麼一掃,她就知道是誰了。
虞嵐騎在馬背上,雙手攥著韁繩,顯然有些怕,緊緊地抓著,貝齒咬得下唇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