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躲著自己的兩個女兒傷心痛苦,努力不要叫兩個孩子跟著她一塊兒傷心,可是阿蘿看著那在自己麵前強顏歡笑,卻在自己走後痛苦無比的母親,就想著,她那麼的不喜歡自己的父親,那麼不喜歡這個南陽侯府,那麼如果有一天她能夠得到這世上最高的榮寵,當這南陽侯府不能再束縛她,那她一定要把母親和妹妹接出去,再也不要和林家有任何關係。
她曾經想要成為寵妃,因為那是最快的一條道路。
可是阮姨娘連那樣短的時光都熬不下去。
她哪怕努力地想要活下去,甚至連最苦澀,最怪異的藥都毫不猶豫地去吃下去,隻不過是想要活下去,然後庇護自己的兩個女兒能夠長大。
想到這裡,阿蘿就抹了一把臉。
抹下了一把眼淚來。
“安葬?”阿妧就急忙流著眼淚給阿蘿擦她的臉,聽到這裡一愣,下意識地就看向姐姐身上那些尚未乾涸的泥土,那上麵還帶著濕潤的泥土的氣息,她一下子就想到了什麼,不知怎麼,就覺得這一幕格外熟悉,卻叫她一時想不起來。
隻是她從不在意阿蘿行事偏激,也不覺得她去挖墳有什麼不對,隻急忙點頭連聲說道,“也好的。這樣也好,那我們也算是母女團聚了,是不是?”
見阿蘿怔怔地看著自己,阿妧就急忙湊過去。
“你不怪我?”
“怪你什麼啊?”
“我壞了林家的祖墳……”
“姐姐做的,就絕對不會有不對的事。”阿妧輕輕地說道。
哪怕阿蘿做的是錯的,可是她也不在乎。
這世上哪裡有那麼多的對錯,她隻要自己的姐姐。
她急忙扒拉乾淨自己的小臉兒,紅腫著眼睛去看阿蘿的表情。
“那姨娘呢?”
“她不見了。”阿蘿說起這個時候,絕色的臉又開始有些扭曲。
“不見了?什麼叫不見了?”阿妧茫然地問了一句,之後用力地張大了自己的眼睛,幾乎不敢置信,又覺得渾身冰涼。她呆呆地,僵硬著小身子看著麵前眼底帶了幾分瘋狂的姐姐,拚命地顫抖,又覺得自己仿佛什麼都失去了一樣。
她從小到大,從未經曆過這樣充滿惡意與可怕的事情,又覺得自己仿佛是在做夢一樣抗拒這樣的場麵。直到身後一個有力的懷抱將她抱在懷中,阿妧方才覺得自己的身上又有了溫度。
靖王把阿妧從阿蘿的懷裡抱出來,扣在自己的懷裡輕聲說道,“早年我有些知情,隻是尚未作準。”
“你記不記得當年,謙侯曾經與你三叔動怒?”
阿妧一下子就想到霍寧香曾經滿手是血,與林三老爺幾乎是劍拔弩張。
一向冷淡的林三老爺哪那次那樣心虛。
“就是因這個?”
“謙侯不讓說,且他還要悄無聲息去尋屍骨,因此才瞞著你。”靖王輕聲說道,“隻是我想,這事關你生母的下落,無論是好是壞,最不該隱瞞的人就是你。”
雖然會令阿妧痛苦,可是阿妧還有他在她的身邊。有他在,他總是會保護她,不必叫她經曆更多的風雨。善意的隱瞞固然是好的,然而靖王卻突然舍不得阿妧就這樣懵懵懂懂地被蒙在鼓裡,去安享這被遮住了眼睛的天下太平。
因為有他在,所以何必隱瞞?
阿妧本就不會是一個人。
“三叔?”阿妧就呆呆地反問。
“殿下知道這事?”阮姨娘屍骨不見,阿蘿的心裡其實懷疑了很多人。有能力勢力能將阮姨娘的屍骨給偷走的不外是那三個人,且都有嫌疑。
南陽侯夫人不喜南陽侯所有妾室,難道會叫自己討厭的小妾死後還要在自己的眼前膈應她?樂陽郡主一向疑神疑鬼,哪怕阮姨娘已經失寵得避居侯府的角落,可是不也曾經給阮姨娘下過毒?至於南陽侯?再正常不過。
他不喜歡阮姨娘,不在意她,因此覺得她不配如林家高貴的祖墳,這也沒有什麼不對
“我知道。她三叔這些年一直在往百越寫信,就是為了你們生母的下落。”
“百越?”阿蘿一頓,頓時臉色猙獰。
“是南陽侯?”她連父親都不叫了,隻帶著幾分陰沉與仇恨地問道。
“他自己承認了。”靖王頓了頓,聽著懷裡阿妧細細的哭聲,慢慢地收緊了自己的手臂,感到小姑娘嗚嗚地哭成一團轉身撲進自己的懷裡,就淡淡地說道,“他說不記得將你們生母丟在何地,隻是本王總是覺得他沒有說實話。”
大理寺卿林三老爺也覺得他二哥沒說實話,因此這些年拚命地給南陽侯寫信,就是想叫南陽侯把阮姨娘到底丟哪兒了給說出來。哪怕如今已經過去多年,阮姨娘隻怕也都找不著了,可是……
南陽侯從此就再也沒有回過信。
因此事,林三老爺就再也沒有在霍寧香麵前抬起過頭。
他的確對霍寧香有許多的警惕與排斥,可是卻並不是一個這樣無情的人。
“原來是他。“阿蘿的聲音裡透著入骨的寒意。
“畜生。”
她到了江東,曾經也尋訪過阮姨娘當年舊事。
雖然許多事都已經模糊,可是她還是從一點點旁人的回憶裡拚湊出了一個令人惡心的故事。
他搶了她,卻不肯善待她。將她充作外室,令她有孕,然後趕走她找上門來的家人,然後直到她生下的那個孩子後很久,才將她帶回了自己的家中丟進了妾室堆兒裡。
那時他早就有了真心喜愛的妾室,那是高貴的南朝郡主,高高在上,他將那郡主捧到天上,將她生的那個女兒也捧到天上。他再也沒有多看她一眼,卻不過是因她已經是他的女人,因此決不允許她出府去再去尋找平凡的幸福。
巧取豪奪。
不過是這樣惡心。
阿蘿用力地捂住嘴角,才能壓抑住自己心中泛起的怨恨與殺意。
這一刻,她真想殺了那個男人。
“你不必去問你三叔,他的確不知道你生母的下落。”見阿蘿紅著眼眶看著自己,靖王就皺了皺眉緩緩地說道,“不過南陽侯即將回京。若你能忍耐,你就忍到他回京之後,親自到他麵前去問。”
他也曾派人暗訪當年阮姨娘故去之後南陽侯府的動向,隻不過丟一個不得寵的小妾的屍體這種事兒,南陽侯大概隨手一扔也就完了,完全沒有人留意過。他垂了垂眼睛,就對阿蘿叮囑道,“把那墳重新埋好。不然叫人知道你挖了生母的墳,隻會令人非議你大逆不道。”
“你已經經曆許多苦難與痛苦,哪怕這一件最痛,也請你多忍耐。冤有頭債有主,總有你報仇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