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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應?我為什麼會有報應?”
南陽侯就冷冷地反問。
這種理直氣壯, 林三老爺啞口無言。
難道要在大家都已經四十多歲了的時候,再教他二哥什麼叫做人麼?
他正抿嘴不語的時候, 卻直覺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殺氣。
雪亮的刀鋒破空而來。
一聲尖叫。
刺目的血光令林三老爺雙目縮緊。
他幾乎不敢相信地回頭, 看著一手抱著瓷罐,一手握著一把佩刀的阿蘿。
佩刀的另一端, 正刺入南陽侯的小腹。
隨著刺目的大片的鮮血, 那佩刀慢慢地從傷口之中退出來, 之後又用力地捅了進去。
南陽侯正在與林三老爺說話, 隻覺得小腹一涼, 垂頭怔忡地看了片刻, 又去看阿蘿的臉。
這麼多年的沙場生涯, 他甚至都沒有受過這樣的重傷。
不, 也是遇到過的。
可是那一次他有阮氏救了他。
可是這一次,卻再也不會有人……
南陽侯突然想要笑一笑。
仿佛是當年阮氏救了他,然後這麼多年之後她的女兒, 又重重地給了他一刀。
他許久, 方才支撐不住,在林三老爺震驚的目光裡往一旁倒去。
“侯爺!”南陽侯夫人本在流淚,可是卻尖叫了一聲, 哭著撲上去, 就見南陽侯捂著小腹上兩個血洞在飛快地喘息,阿蘿臉色冰冷地提著佩刀立在一旁,目光如同冰雪,凜然充滿了殺機。
看見阿蘿手上的那個瓷罐, 她不由怒聲嗬斥道,“你好狠的心!無論如何,你也喊了侯爺這麼多年父親!你怎麼敢,怎敢傷害你的父親?沒有良心的丫頭,你……”她還未說完,卻見阿馨已經撲上來,將她從南陽侯的身邊拖走。
“母親,為什麼這個時候,你還要為父親說話?”阿馨隻覺得真相令人惡心。
南陽侯辜負了自己的母親這麼多年,無情無義,為什麼還要對他有半分期待?
造成她們母女,造成阮氏母女這麼多年痛苦的,難道不是南陽侯?
怎麼還可以原諒他?!
口口聲聲拿樂陽郡主當阮姨娘的擋箭牌,可是樂陽郡主這麼多年過的是多麼快活的日子?阿妤甚至比她們姐妹都要風光?
這就是所謂的擋箭牌?
怕不是這天底下之人,都想去做擋箭牌!
“母親,你為我們兄妹想想。這麼多年,他對我們哪裡還有半點慈父之心?”阿馨不能再看著南陽侯夫人這樣下去。什麼想當年的一句話就令夫妻生隙?不過是男人變了心,然後將借口都推給女人罷了。
她心裡傷心到了極點,哪怕南陽侯重傷在身,血流了一地,可是她卻半點都不覺得心疼,反而握著南陽侯夫人的手哽咽地說道,“既然他不稀罕咱們。母親,往後他自己去做高高在上的南陽侯。三哥哥,大姐姐還有我,我們會孝順母親,不要再理他的任何事!”
往後,叫他寵愛的樂陽郡主母女服侍他好了。
樂陽郡主享受了這麼多年的寵愛,也該還回來一些了。
“母親累了,兒子送你去休息。”林唐在一旁晃了晃,避開了阿蘿如同刀鋒一般的眼睛。
當他聽到南陽侯將一切都說明白,就知道,自己與阿蘿,隻會形同陌路。
他跟她連擦肩而過相逢一笑都做不到了。
因此從這一刻開始,他是她仇人的兒子。
她的心裡,隻怕是恨不能將南陽侯滿門都千刀萬剮吧?
那些年阿蘿與阿妧的愧疚,對南陽侯府上下的善待,如今想來……豈止是將她們姐妹當成傻子?
她們的身上背負著阮氏的血債。
“霍大人一時衝動方才傷人,隻是歸根到底,最錯的卻隻是父親。情有可原。”林唐冷冷地看了捂著小腹靠在一旁的南陽侯,在他詫異的目光裡對寧國公低聲說道,“父親種下了惡因,才有今日的惡果,其實並不是與霍大人有關。若是侄兒有一日親人被人燒成了灰,想必也不會忍耐。”他不敢再看阿蘿一眼,為她說了好話,就轉身將南陽侯夫人扛了就走。林三老爺臉色莫名地看著林唐的背影。
說他二哥有報應,還真的有報應了。
夫妻兒女全都反目,日後身邊孑然一身?
還被自己養大的養女給捅了兩刀?
他複雜地看了臉色赤紅的阿蘿一眼。
“若母親遭受這樣的對待,我卻無動於衷,那不堪為人子。”阿蘿這兩刀把南陽侯捅得有點兒深,這不過短短時間,南陽侯摁住傷口的指縫裡就往外咕嚕咕嚕地冒著深紅色的鮮血,阿蘿卻無動於衷。
她不是阿妧那樣膽小怕事,見了一個小傷口就怕得不得了的柔弱的女孩子,而是居高臨下地看著南陽侯,低聲說道,“你自詡你撫養我長大,對我有恩,可是你難道不明白,我的長大,是我母親的血淚換來的?她才活了三十幾歲就死去,難道不是因你的緣故?”
阮氏,若是當年南陽侯將她還給霍寧香,日後隻怕依舊不會再嫁人,會好生將阿蘿養大。
或許那會很寂寞。
可是卻一定不會早早就心力交瘁,死了都不能閉眼地亡故。
南陽侯有什麼資格說愛著阮氏?
阿蘿隻覺得惡心透頂。
“好了,阿蘿。”
阿蘿這兩刀太狠了,寧國公隻覺得弟弟這是要去死一死的節奏。
可是若南陽侯死了,那阿蘿的前程也算是全完了。
畢竟,南陽侯是有功與皇帝的武將,皇帝就算再偏心阿蘿,可是也得給林家一個交代,或者說,得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帶著你母親快走吧。今日之事,誰都不能往外說。”寧國公夫人就起身,摸了摸阿蘿全是淚痕的臉,就見這女孩子一邊麵無表情地說話,一邊眼淚不由自主地往下掉,眼裡就越發露出幾分憐惜來。
她柔聲說道,“既然如今一切都已經分明,阿蘿,這是你母親的……”她不忍說那兩個字,隻輕聲說道,“帶回去,把她和你父親安葬吧。”活著的時候不能相守,生死離彆之後的遺憾,如今落土為安,叫他們不要再被任何人打攪。
“不行!”見寧國公夫人這是要將阮氏的骨灰給送走,南陽侯虛弱地說道。
她是他的。
寧國公夫妻充耳不聞,隻當沒有聽到。
林三老爺避開了南陽侯那雙目眥欲裂的眼睛,轉身往外頭叫大夫去了。
“刀給我吧、”寧國公就說道,“二弟不小心跟我耍刀的時候被我刺傷了,我也是不小心啊。”
他扛了阿蘿的罪過,可是阿蘿卻不能心安理得,搖頭說道,“這件事就是我做的,您不必為我隱瞞。若是有人問我為什麼會這麼做。”她手指用力地扣著自己的瓷罐,看著南陽侯壓低了聲音說道,“就說一說林侯是怎麼將我的母親,挫骨揚灰的!”這世間再也沒有這樣殘忍的人。
會將一個人留在這世上最後的紀念給燒成灰,令人緬懷都成了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