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入職典禮,也用不著朝會的時候上朝跟皇帝打招呼,就算做翰林前途光明,但一個從六品的官員,在京城一抓一大把,自打沈溪被授官開始,他狀元的光環便逐漸黯淡下來。
三月二十八,清空萬裡,京師城裡城外牡丹、丁香、海棠、芍藥等相繼盛開,在這麼一個最適宜踏春賞花的日子裡,沈溪正式開啟了他在大明朝的仕途。
十三歲的沈溪,入翰林院當史官修撰了。
京城翰林院修建於正統七年,是在明初鴻臚寺舊址上修建起來的,位於皇宮的東南方,坐南向北,從翰林院大門遠遠一望,便能瞧見巍峨雄壯的紫禁城。
與六部衙門大官小官乘轎來辦公不同,翰林院那是有名的清水衙門,這裡的官員品階普遍不高,在這兒上班彆說聘請轎子和轎夫,就連擁有馬車的都屈指可數。
翰林院史官修撰數量並無定數,不過這一年加上沈溪,一共是三位。
除了沈溪外,還有弘治九年的狀元朱希周,以及弘治九年的榜眼王瓚。
朱希周二十三歲中的狀元,如今才二十六歲,屬於青年才俊;王瓚三十七歲,麵相略微顯老,乍一看就像個小老頭,但為人幽默風趣,與之交談如沐春風。
沈溪是在一個不太合時宜的時間進入翰林院的,因為恰好發生鬻題案,如今會試主考官程敏政雖未被下獄,但官職已然被剝奪。
程敏政是在禮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學士、掌院事的位子上被拉下馬來的,在案子沒有定論之前,翰林院連名義上的主官都沒有,所有事情歸侍講學士焦芳兼領。
不過焦芳這會兒還擔任太常寺少卿,並沒太多時間待在翰林院中,目前翰林院基本屬於無主狀態。
內閣大學士謝遷,作為前翰林院侍講學士,又是如今的東閣大學士,經常到翰林院來走走,兼一些掌院和內閣誥敕之事。
這些活本來都是程敏政做的,而程敏政原本也被認為是下一位入閣大學士的不二人選,頭年裡首輔徐溥剛剛致仕,劉健眼看老邁將退,李東陽和謝遷之後,必然有一人入閣……可惜程敏政說話不謹慎,無端招來大禍,不僅內閣大學士無望,眼看性命都保不住了。
沈溪到任後,先見過侍讀和侍講,再由朱希周帶他去見下麵包括五經博士、典籍、侍書、待詔以及沒有品秩的孔目、庶吉士等屬官,簡單照過麵後,便迎來入一項繁瑣的工程,也是這幾年翰林院一直在做的一件事,編修《大明會典》。
明初,明太祖朱元璋仿《唐六典》敕修《諸司職掌》,分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和通政使司、都察院、大理寺和五軍都督府十門,共十卷,記載了大明朝開國到洪武二十六年間所創建與設置的各種主要官職製度。弘治皇帝登基後,因洪武後累朝典製散見疊出,未及彙編,不足以供臣民遵循,於是就有了《大明會典》的產生。
弘治皇帝對於《大明會典》的修撰十分看重,天子有惠政,需要著書留名,皇帝若不能以文名傳世,就好像明君頭上少了一道光環。不過眼下這本著作的編撰出現了一定問題,因為程敏政正好是《大明會典》的副總裁官。
《大明會典》總裁官是徐溥、劉健、李東陽、謝遷這四位,其中徐溥致仕還鄉,剩下三位都是內閣大學士,沒時間修書,程敏政作為副總裁官,卻是真正的負責人,這就是典型的二把手當家。
謝遷之所以時常到翰林院來,有一部分原因便是監督修撰典籍。
沈溪入職第一天,尚未來得及熟悉一下環境,工作就已經安排下來了,讓他整理藏書庫,為編撰《大明會典》中關於英宗的部分進行準備。
朱希周拿著幾本書過來,在沈溪旁邊坐下,笑道:“不用太拘謹,這些事不是太著急,寧多翻閱典籍,可千萬彆有錯漏。這修史之事,不能出絲毫差池。”
《大明會典》是官修的斷代典製體史書。
不同於一般的史書,此書是以典製為對象,廣羅自大明建國以來曆代或斷代典章製度並記述其因革損益情況,與典、誌、考類似,脫胎於紀傳體史書中的書誌,成為獨立的史籍體裁,有通典、會要、會典等編輯區彆。
總結來說,就是把明朝每個皇帝頒布的典章製度修撰於一體,用典章製度的演變,來記錄曆史沿革。
就如同在修書之前徐溥等四位內閣大學士進言中所提:“以本朝官職製度為綱,事物名數儀文等級為目,一以祖宗舊製為主,而凡損益同異,據事係年,彙列於後,萃而為書,以成一代之典。”
既然是史書,那就是要傳於後世的,必須要嚴謹,朱希周的提醒出於善意,寧可多查閱,把事情求證清楚,也不能因為急於求成而出現偏差,這是修史之人的基本涵養。
現在交代一下沈溪辦公的地點。
因與紫禁城相對,翰林院的大門自然是麵北而開,門內有三重,其中頭一進是署堂,為七開間的廳堂,堂中有大學士、侍讀學士、侍講學士分座。東邊五間廳堂叫編檢廳,西邊五間廳堂叫讀講廳。
進去後是七開間的穿堂,東邊是五開間的典簿廳,西邊是五開間的待詔廳。再進去,便是五開間的後堂,南向,中設寶座專為皇帝來坐。
後堂兩邊是書庫,藏書用的。後堂是一個大院子,內有活水,與東邊的玉河相連。成化年間,主掌院務的翰林院侍讀學士柯潛在水潭旁蓋了一個亭子叫柯亭,其後內閣大學士兼翰林學士劉定之鑿井於其旁,“柯亭劉井”,為翰林院一大景觀。
劉井以東為東齋房,堂前是瀛洲亭,亭下方有鳳凰池。池南有寶善堂,堂後為陳樂軒。柯亭以西為先師祠,祠為南西齋房,向南則為原心亭。過了原心亭,就是翰林院的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