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染病,朝野上下無不為之牽腸掛肚。
此時汀州府城裡,沈溪的母親周氏也病倒了,一病就是好些天,臥床不起,連力氣都快抽沒了。
自從蘇通的那封報憂信回來,周氏便一病不起,家裡本來是開藥鋪的,但坐堂大夫謝韻兒不在,周氏生病還要從外麵請大夫,可陸氏藥鋪幾乎將府城內外所有大夫都得罪光了,到了周氏得病,居然連個看病的大夫都請不回來,還要到隔壁的江西贛州去請。
讓大夫詳細診斷過,其實周氏沒什麼大病,說是感染風寒,再加上一點心病,還有坐月子留下的一點婦人病,這些病夾雜在一塊兒,人焉了,每天除了坐在床上發呆,就是不停念念叨叨。
“……憨娃兒定是惹了煞星,他這麼有本事,我們娘兒倆上輩子有緣這輩子才當得成母子,這次上天是要將他收回去了。”
最無奈的要數周氏的枕邊人、沈溪的便宜老爹沈明鈞。
得知兒子因牽涉鬻題案下獄,妻子突然病倒,整個家就隻有靠他撐著,照顧妻子和一對小兒女,還要不時去印刷作坊盯著,忙得腳不沾地。
其實自從過了這年,生意就很不景氣。
隨著汀州印刷業崛起,百姓興起一股說本、連環畫熱,可好景不長,去年南方開始鬨起蟲災,農田歉收,百姓手頭的錢少了,連帶娛樂都要暫時擱置一邊,再加上沈溪這兩年考學,不能把精力放在編寫說本和畫新的連環畫上,使得印刷作坊這兩年沒什麼新品問世,就靠年底印點兒年畫,把生意維持下來。
藥鋪的生意明顯也在下滑。
看到陸氏藥鋪經營成藥利潤可觀,城裡大小藥鋪都做起了成藥生意,就連陸氏藥鋪一直嚴格保密的藥方,逐漸也被同行摸索出來,在沒有知識產權保護的時代,隻要方子泄露,利潤就會被攤薄,最後比的就不是藥效,而是價格。
這次周氏生病,惠娘忙不過來,乾脆把藥鋪關門。
得知沈溪下獄的消息後,惠娘突然也沒了做生意的動力,銀號的事,她交給聘請的大掌櫃負責,至於商會內部一盤散沙,少了沈溪給她籌劃,她有些鎮不住商會裡那些為了私利爭鬥不休的豺狼猛虎。
“身正不怕影子斜,小郎才學好,是靠真本事考上的舉人,隻要朝廷明辨是非,一定會還小郎一個公道,說不定他現在已出來,正在太學讀書呢。”惠娘沒事就到沈家看望周氏,可這些安慰的話,連她自己也覺得蒼白無力。
周氏不哭不鬨,隻是搖搖頭:“他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來,終究是要回去。”
惠娘不由抹了抹眼淚,難過道:“姐姐說這些話,真讓人難受。小郎不是姐姐苦心培養出來的嗎?要是沒有姐姐為他力爭,他哪兒有機會開蒙讀書,又怎有機會高中解元?沈家要靠姐姐支撐,彆是小郎沒出事,倒是姐姐這邊先垮了。”
周氏似乎想到什麼,看著窗外,道:“也是啊,好些日子沒去藥鋪,韻兒把鋪子看得還好吧?我是時候過去幫她的忙了……她可是我的好兒媳婦……”
惠娘歎了口氣,自家姐姐每天胡思亂想,連謝韻兒往京城去了都不記得,這種狀態下,又如何放心讓周氏重新去打理藥鋪?
倒是與惠娘一同過來的綠兒提了一嘴:“嬸嬸,少夫人去京城尋少爺,這會兒還沒回來呢。”
周氏臉色重新變得淒哀起來,半晌後她好像有了力氣,從被窩裡爬出來,穿好衣服下地,一副精氣神十足的模樣:
“憨娃兒要去他該去的地方,我不能讓他擔心家裡的事,沈家上下還要我養活呢。妹妹,藥鋪不能沒人管。”
“姐姐,要不你再休息幾日,藥鋪的生意不打緊……”
周氏搖搖頭:“不行不行,我這一病,那沒良心的連寧化那邊都不敢告訴,怕老太太擔心,要是我有個三長兩短,少送了銀子回去,老太太肯定會察覺異常……我一定要撐著,憨娃兒……嗚嗚嗚……”
說到沈溪,周氏忍不住嗚咽起來,“都怪我,總是打他罵他,他一定覺得下凡到了人間,日子不好過,這就要回天上去了……是我對不起他……”
……
……
在周氏的堅持下,藥鋪重新開張營業。
如同關門之前的模樣,生意慘淡,一天都沒幾個人進來買藥,來的都是老主顧,買的都是耳熟能詳的藥,就算這樣,周氏也經常把藥拿錯,好在旁邊有小玉照看,否則遲早要出亂子。
小玉做事得體,就是她不喜言辭,平日沉默寡言,讓她做周氏和謝韻兒的助手管理藥鋪,她能做得遊刃有餘,因為平日隻需算算賬便可以了,但讓她作掌櫃與客人溝通,她就顯得木訥了些。
“小玉該嫁人了。”
周氏不知怎的注意到這個可憐的姑娘。
小玉算不得小姑娘了,十四歲被賣到寧化,如今年過二十,若非是簽了賣身契,這年歲早該嫁人了。
周氏和惠娘總想把身邊的丫鬟尋個好人家嫁出去,可這兩年沈溪總是在外奔波考科舉,家裡沒個人照應,這話說來說去,令人耳朵都起了繭子,可幾個丫頭照樣留在藥鋪忙裡忙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