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寧越是表現出一副窩囊的模樣,張苑看了越生氣,他內心絕對不承認自己失勢,死死地瞪著錢寧。
等小擰子帶著傲氣入內,錢寧回過身打量張苑,用很不耐煩的語氣道:“張公公,你想死彆拉彆人墊背。”
張苑口中吐著唾沫星子:“誰他娘想死了?鬼才拉你當墊背的!錢寧,你這家夥可真沒骨氣,以前對劉瑾低聲下跟孫子一樣就不說了,現在對一個小擰子,至於怕成這樣麼?”
錢寧冷笑不已:“在下跟你張公公不同,你張公公身無長物可以不顧身後事,在下可有一家老小等著養活,你不怕死就繼續犯橫,誰也不攔著,但在下可不敢像你這樣沒事找事……告辭了!”
說完,錢寧好像真怕張苑惹是生非連累到自己,居然一路小跑離開了豹房。
張苑恨不能抽錢寧幾個大耳刮子解恨,但奈何現在連個聽他命令的人都沒有。
在豹房,他感覺自己孤立無援。
“咱家身為禦馬監掌印太監,陛下並未撤咱家的職,你們算什麼東西!”
張苑惡狠狠說完,發現沒人聽自己的話,最後不得不收拾心情離開豹房,全當自己沒來過,回宮自個兒生悶氣去了。
……
……
眾大臣一直留在乾清宮外等候麵聖。
一直到下午未時都快過去了,皇帝仍舊沒露麵,而且不但是朱厚照,連宮裡的那些管事太監也一個都沒出來。
謝遷很倔強,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他身子骨還算健朗,在正月這寒風刺骨的天氣裡,還能站得住,但旁邊那些官員,尤其是年過花甲甚至已逾古稀的老臣,這時候可就吃不消了。
焦芳忍不住勸解:“於喬,陛下不召見,多半在宮外未回,留在這裡等候純屬徒勞無功,不如吾等上疏陛下,請開朝議,遠比留在這裡乾等要好許多。”
王鏊跟著打退堂鼓:“是啊,是啊,謝少傅,遇到事情切莫激進,還是取折中之法為宜。”
“對,對!”
旁邊很多人附和。
梁儲和楊廷和一語不發,沒有跟其他人一起勸謝遷回去。
謝遷板著臉喝問:“怎麼,為了勸諫陛下重歸朝政,連這麼點時間都等不得?忘了先帝臨終時的托付了麼?”
這話是以訓斥的口吻說出來的,在場很多人雖然都理解謝遷的苦心,但入耳後心裡難免不爽。
很多大臣心想:“你謝於喬是先帝臨終托孤的顧命大臣,但那時的顧命大臣現在還有幾個?除了你謝於喬外,就剩個英國公張懋還在朝中,但英國公是多麼奸詐的老狐狸?他會跟我們一起行動,向陛下勸諫?你在我們麵前裝樣子充大個就行了……”
謝遷看了看周圍的人,叫苦的人非常多,意誌堅定的人則少之又少,就連那些年輕氣盛的翰林官這會兒也快撐不住了。
翰林院的人平時也就口號喊得響,說是要鬥閹黨,時不時開個會聲討一下閹黨當政,闡述種種弊端,但讓他們來乾清宮門口罰站,一個個都叫苦不迭,畢竟這些人平時都養尊處優,哪裡受得了這種苦?
謝遷最後看了看身後的沈溪,這小子站在那兒,低著頭,好像在想什麼事情,他仔細觀察一下,發現對方居然閉著眼睛。
謝遷心裡很不爽:“這小子居然在閉目假寐?”
就在眾人牢騷滿腹,尋摸著離開乾清宮打道回府時,劉瑾終於現身。
這會兒劉瑾一身厚重的大氅,看上去很臃腫,但在被北風吹了大半天的人眼裡,卻羨慕不已,都希望能裹上一層禦寒。劉瑾走過來,滿臉都是親切的笑容,甚至連門牙都露在外麵,樂嗬嗬地道:
“哎喲,諸位大人居然都在這裡吹西北風,可真是少見!諸位大人這是作何?難道是陛下有事召見嗎?”
在場的人,就算不想繼續留下,也不願意接劉瑾的茬。
都知道這次的事情主要是針對朱厚照放權給閹黨,等於說政敵就在自己眼前,作為文人適當地表現一下風骨那是必須的。
“哼!”
謝遷冷哼一聲,把臉轉向彆處,不想跟劉瑾說話。
麵對這麼多大臣,卻一個跟自己搭腔的都沒有,劉瑾有些悻悻然,上前對謝遷道:
“謝閣老,這新年伊始,朝中各衙門基本都在休沐,諸位不應在府中好好休息,等候上元節後全心全意為陛下效命?到皇宮來,若是得陛下準允,那倒沒什麼,咱家不會橫加乾涉,但若未得陛下傳召準允,這麼做可就有些不合規矩了。”
梁儲問道:“以劉公公之意,是要阻攔吾等麵聖?”
劉瑾瞪了梁儲一眼,好似在說,你這家夥有什麼資格在我麵前說話?
恰好這個時候,人群裡傳來一陣咳嗽聲,本來劉瑾不會因此打斷思緒和話頭,但關鍵這個咳嗽的人在他心中太過在意和忌憚,以至於不得不扭頭看去。
不但劉瑾轉移了注意力,很多官員也都為之側目。
咳嗽的人正是沈溪。
沈溪好像被什麼嗆著了,不過彆人可不這麼想,都以為沈溪故意咳嗽來吸引旁人的注意,接下來就要發言針對劉瑾。
就在所有人等著沈溪向閹黨開炮時,當事者平複了一下氣息,撫了撫胸,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諸位,在下隻是不小心被北風嗆著了,無礙無礙,你們有什麼話繼續說,在下洗耳恭聽便是!”
說完沈溪不顧周圍一片怪異的目光,低下頭繼續閉目養神。
如此一來周圍的人非常尷尬,就連劉瑾臉上也露出詫異之色。
劉瑾心想:“這小子在搞什麼鬼?居然在這時候咳嗽……說是被冷風嗆著,誰相信這鬼話?”
焦芳作為文官集團跟閹黨溝通的橋梁,望著劉瑾,說話還算客氣:“劉公公,今日吾等麵聖不過是要跟陛下奏稟朝事,涉及地方叛亂,亟需陛下做出指示……劉公公不必在這裡久留,請回吧。”
旁人的話劉瑾或許不在乎,但焦芳的話,他必須要慎重。
焦芳是他陣營中說話份量最重之人,朝中很多人嫉恨閹黨,但對焦芳卻很恭謹,因為焦芳除了在一些事情上向劉瑾妥協,但並沒有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而焦芳做閣老,算得上實至名歸,在翰林體係這麼多官員中,焦芳的聲望和地位僅次於謝遷。
當然,聲望和地位是一回事,能力高下又是另一回事,焦芳的能力很平庸,這也是弘治皇帝一直沒有提拔焦芳和吳寬等人的根本原因。
這些人跟弘治皇帝欣賞的程敏政有不小差距,甚至跟王華也不能相比。
劉瑾道:“陛下未傳召,你們在這裡等候,可知陛下如今公事繁忙,無暇賜見?這是為你們著想,彆怪咱家未提醒你們……走了!”
說完,劉瑾帶著隨從離開。
謝遷死死地瞪著劉瑾遠去的背影,眼睛都快噴出火來了。
焦芳又對謝遷道:“於喬,劉公公的話你也聽到了,既然在這裡是白等,為何還要讓諸位同僚在這裡吹冷風?不如先回去,從長計議吧!”
謝遷拳頭握緊,顯然不甘心就這麼半途而廢,說白了在這兒站了一天,根本連一點成果都沒有。
皇帝沒見著,還被劉瑾出來諷刺一通,在他看來,就這麼回去等於說是認輸。
“你們不等也罷,老夫自己一人在這兒候著,誰願意回,便回罷!”謝遷說完,學著沈溪一樣,把眼睛一閉,好像什麼事都不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