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妃聽著錢寧無力的辯解,心中極度鄙夷這個勢力小人,但她在豹房無依無靠,需要收攏人手為自己效命,隻能無奈地一擺手:
“你現在說這些沒用,陛下讓你把人放走,你照辦便是,千萬不要畫蛇添足。另外,你說陛下曾試圖用豹房這邊的美女換其中一人家中的母老虎?”
錢寧想了下,點頭:“事後那二人是這麼說的,當時小人不在場,具體是怎麼個情況,尚不清楚。”
麗妃道:“那就行,說明陛下惦記著那潑辣的母老虎,這口味可真夠特彆的……不過也是,陛下自打登基以來,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找再出色的佳麗恐怕都難以贏得陛下欣賞,所以這次陛下就算罵了你,也應該無大礙,不會追究你責任。”
錢寧皺眉:“陛下當時氣成那樣,娘娘還說不追究?”
麗妃冷冷一笑:“有些事,我就算跟你解釋也說不清楚,總之你記住了,隻要你一片忠心,做事哪怕適得其反,陛下也不會追究,就怕你本身無心幫陛下做事……你在陛下身邊的年數比我還長,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錢寧想了下,事情還真是如此,心情一鬆,笑著奉承:“聽麗妃娘娘一席話,小人瞬間感覺踏實不少……娘娘,要不您現在就去見陛下?”
“我自然會去見陛下,至於你……千萬不要自以為是,你要立功我不攔著,但如果你再這麼我行我素,自個兒行差踏錯把前程給坑了,可彆怪我不幫忙。”麗妃神色嚴厲,宛若是在訓斥不爭氣的婢仆。
錢寧聽到後心裡有些不爽,但想到自己做事老是弄巧成拙,徹底醒悟自己才智謀略均不如眼前這女人,不由歎了口氣,俯首帖耳領受麗妃的批評。
等一刻鐘後麗妃見到朱厚照時,正德皇帝正在戲園子看戲,不過此時他整個人顯得無精打采,麵前連酒水都沒上,隻擺著一杯茶。
朱厚照難得地沒找人陪他一起看戲,小擰子和張苑都不在身邊,獨坐二樓,形單影隻。
麗妃在戲樓下被人攔住,等值守的太監上樓傳報後,才獲準見駕。
麗妃上樓後直接走到朱厚照麵前,恭敬行禮:“妾身見過陛下。”
朱厚照抬頭看了麗妃一眼,意興闌珊地問道:“麗妃,你怎麼來了?”
麗妃故作詫異地問道:“不是陛下讓妾身來陪酒的嗎?”
朱厚照露出恍然之色,隨即搖頭苦笑:“之前確實有酒席,不過很快就散了……都是錢寧那沒用的奴才,不知從哪兒獲悉朕這幾天出去跟外麵的人喝酒,非常儘興,就隨便到外麵大街上抓了兩個人回來陪朕喝酒……瞧他那粗鄙的模樣,能結交到什麼好友?居然想跟沈先生的朋友比?哼哼!”
朱厚照罵錢寧,雖然罵得難聽,但麗妃卻體味到其中並沒有過多責怪的意思。
麗妃笑道:“錢指揮使也是一片好心,誰不想好好孝敬陛下,讓陛下開心?就連沈大人這麼安排,不也是想讓陛下您開心嗎?”
朱厚照搖頭:“沈先生大概沒料到朕居然會跟他那兩個朋友如此投契吧,本來沈先生隻是想讓朕出去走走看看,領略一下會試前京城士子風氣……麗妃,你可彆隨便指責沈先生,朕不想聽這些。”
麗妃意識到,小皇帝對沈溪的信任不知不覺又加深了,以至於沈溪做的一些事情連點評一下都不行。
麗妃暗忖:“如今在陛下跟前,隻能說沈之厚的好話,不能說他半點不是,就算我是陛下名義上的妃子也不行……不過這樣也好,如此一來越發體現出沈之厚的重要性,隻要能拉攏他,早些實現我心中宏願,為陛下誕下長子,那我在朝中的地位便固若金湯。”
“陛下,如果您想找人喝酒的話,不妨妾身為您來安排?”麗妃用懇切的目光望向朱厚照。
朱厚照側目打量麗妃,大惑不解:“你想安排?你能找到合適的人跟朕喝酒?”
麗妃點頭:“應該不難,隻是妾身沒法走出豹房大門,如果能出去活動一二,安排什麼應該很方便。所以……妾身希望陛下給妾身權限,自由出入豹房,以男裝為陛下做事。”
……
……
京城謝府。
謝遷心情很不好,按照他以往的脾氣,早就上疏請辭歸田或者稱病不出,但這次稱病在家的卻成了沈溪。
因朱厚照給了朝臣一個月休沐期,所以就算沈溪病休,也不需要跟謝遷請示彙報,消息傳開後讓謝遷大為不滿。
謝遷連續幾天躲在文淵閣,整理卷宗,想找機會參劾沈溪。
甚至於他還把楊一清等人輪番叫到家中來,詢問中原地方軍情,吹毛求疵找沈溪的麻煩,甚至連劉瑾當政時沈溪任兵部尚書時的一些施政綱領,都被他搜集起來查找罪證。
可惜沈溪沒給謝遷太多機會,平時做事基本是滴水不漏,沒有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蛛絲馬跡。
“……不可能,絕不可能,他怎麼會把每一文錢都用到實處?道理完全說不通啊!哼,越是嚴謹的賬目,其中隱藏的問題必然越多,以前怎麼沒發現這小子做帳也是一把好手……”
謝遷翻查沈溪執領兵部時的賬目,發現所有收訖付訖條款都一目了然。
朝廷調撥多少銀兩,兵部用了多少,用在何處,還有跟兵部有關的衙門日常開支等等,事無巨細全都記錄下來,甚至沒有用“大概、可能”等虛詞,該多少就是多少,而且所有賬目能對得上。
這讓謝遷覺得非常不可思議,以前他才不愛理會這些繁瑣的事情,審計工作也一向不歸他來管,但現在為了參劾沈溪卻不得不埋首於案牘中。
被謝遷叫來跟他一起審核賬本的人,是戶部尚書楊一清,對楊一清來說這可是個苦差事,但既然是當朝首輔請他幫忙,他就有責任把事情做好。
謝遷現在正在一一比對的賬冊都是戶部之前審核完畢的,戶部那麼多人都沒找出問題來,楊一清覺得謝遷再審核實在沒有必要,因為很多花費都沒法詳細調查,兵部上奏多少便是多少,除非把兵部具體經手人找出來,否則沒有任何可能找出沈溪的問題。
楊一清道:“謝中堂,自從去年沈尚書執掌兵部以來,所有賬冊都是他親自整理,這放在以前根本難以想象,連戶部這邊很多賬目在下都要等下麵的人整理好後呈遞上來,再行審核。”
謝遷打量楊一清:“堂堂兵部尚書卻糾結於賬目小事,你不覺得其中問題重重嗎?”
楊一清搖搖頭:“或許這麼做會很繁瑣,但其實這也是沈尚書有責任心的表現,兵部上下對沈尚書的評價很高,認為他平時就很謹慎,就連一些小賬目都會用心審核,甚至查出不少問題,都被他一一糾正過來。”
旁人對沈溪的評價越高,謝遷覺得其中蘊含的問題越大,問題根源在於謝遷對沈溪的防備愈發加深,深切地感受到來自沈溪的壓力,不但是在出兵一事上,還在於朝中方方麵麵,甚至連旁人對待沈溪的態度,也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般疏遠……好像旁人更願意接受一個低調、不與人爭論的年輕後生來執掌朝堂,而不願意他這個老家夥指手畫腳。
“再查。”謝遷非常固執,堅持給楊一清出難題,“今日查不出問題,你回去後再讓戶部屬吏詳細審閱賬目,再把山東地方奏報上來的錢糧調度情況詳細彙總,老夫就不信完全沒問題!”
楊一清嘴上應了,心裡卻叫苦不迭,他發現謝遷對沈溪的打壓不是一點半點,簡直到了難以共存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