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彬在朝中沒什麼地位,幾乎見了誰都要自稱小人,隻有在縣令這種級彆的官員麵前才能稍微耍一點威風,卻還總不奏效。
沈溪沒直接回江彬的話,旁邊胡璉已開口了:“江侍衛,我等前來乃是拜見陛下,現在急需麵聖,請代為通傳。”
江彬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小擰子跟張永,有些奇怪二人為何沒跟上來。
相比於阻攔沈溪,他更願意阻攔那兩位,到底眼前這位兵部尚書不是他這級彆的武將容易對付的,反倒是小擰子跟張永因為本身就是靠皇帝的寵幸而得勢,真要論地位跟他半斤八兩,反而沒那麼可怕。
江彬道:“兩位大人請見諒,陛下並不在此地,小的隻是奉諭旨來靈丘公乾,至於……這位大人說的話,小的實在聽不明白……還是請回吧。”
此時的江彬實在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來搪塞,但他很聰明,知道怎樣的話才有效,乾脆就推說皇帝不在,反正你們也沒法進去求證,而且我這裡也得到聖令,可以阻礙你們進去,哪怕最後謊言拆穿,我也沒有責任,反而你們會有大麻煩。
胡璉皺眉:“江侍衛,你這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嗎?陛下明明跟著你一起出來的,現在人就在院子裡麵,真當我們不知啊?”
雖然胡璉平時對待謝遷、王敞之類的軍政大員,基本跟江彬一樣要低聲下氣,但此時他非常氣憤,到底自土木堡之變後大明就開始文貴武賤,他堂堂宣府巡撫被一個武將戲耍,同時他本來就看不起江彬這樣靠媚上而得到權勢和地位的奸佞小人,所以忍不住跳出來拆穿對方。
江彬臉上滿是為難之色:“請兩位大人,以及諸位……見諒。有些事小的隻能這麼說,至於事實真相如何,不是小人能擅自做主的……沈大人,您應該明白小人的苦衷吧?”
因為江彬不敢得罪沈溪,就算有皇命在身,麵對沈溪時也會發怵,言語間帶著一種哀求的意味,好似在說,你們應該理解我的暗示,最好就此離開,咱井水不犯河水。
沈溪道:“那咱們就先回驛站去休息吧……天不亮就趕路過來,再加上之前旅途勞頓,的確有些疲憊不堪了。”
“啊!?沈大人,您……您說什麼?”
錢寧非常驚訝,已經到了這一步,誰都沒想到沈溪居然會打起了退堂鼓……本來誰都以為沈溪會用自己兵部尚書的身份逼迫江彬就範,但結果卻是高舉輕放,在江彬的糊弄話前選擇退讓,就此失去麵聖的機會。
張永在後麵等得心焦,見前麵遲遲沒動靜,快步上前來問道:“到底怎麼回事?江彬,你來說,是否讓咱們進去見陛下?”
江彬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張公公,您一路辛苦了,沈大人這邊說請諸位先回官驛去休息,小人就不送客了,畢竟這邊小人還有更為緊要的差事需要辦理……諸位請回吧。”
說話時江彬帶著一種輕鬆,本以為最難應付的人,居然就這麼三言兩語給打發了,心中隱約有一種成就感,覺得連沈溪這樣的大人物都要給自己麵子,這是何等的榮光?
張永急了:“沈大人,您不是言笑吧?咱都到這裡來了,陛下明明就在裡麵,怎麼不進去勸說陛下早些回京?”
沈溪不想揪著一個問題解釋多遍,直接轉身往自己的坐騎走去,胡璉跟上,剩下幾人根本就沒資格跟江彬叫板,隻能跟著沈溪一起走。
……
……
望著沈溪離開的背影,江彬長長地舒了口氣,對於他來說麵對沈溪這樣無比顯赫的人物,心中的緊張難以言喻,他暗忖:“怎麼就跟在刀口上走了一遭似的?就算當初幫陛下擋猛虎,好像也沒現在這麼緊張啊。”
等看沈溪騎馬走了,他才想起來要進院子去跟朱厚照彙報情況,猛然間又覺得哪裡不對:“沈大人千裡迢迢到了靈丘,陛下就在院子裡他基本是心如明鏡,為何不堅持闖進去?”
帶著不解,江彬疾步往大門內走去。
到了後院,此時朱厚照已準備上榻休息,進城後朱厚照一改之前的作息,又換成晝伏夜出的生活模式。
江彬快速將之前見沈溪的情況說明,朱厚照聽了不由皺眉道:“沈先生果真來了,他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兒太過咄咄逼人哪?朕不過是出來散散心,他何至於這麼快便追來,讓朕心裡不痛快?”
江彬本來就對沈溪有意見。
善於投機取巧的江彬,明白自己難以得到沈溪這樣頂級文臣的欣賞,作為一個奸邪小人他有足夠的自知之明,知道什麼時候進讒言才最合適,當即火上澆油:“陛下,沈大人突然前來,怕是會不斷在陛下麵前晃悠騷擾,不如將他打發走……一道禦旨下去,怕是沈大人不敢有所違抗吧?”
朱厚照一聽黑了臉:“你懂什麼?沈先生作為兵部尚書,既是朕的先生,又剛剛在對韃靼的戰事中立下大功,朕不能不給他麵子……他來就來吧,總歸朕不見便可。你讓朕直接將他趕走,等於說朕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說不一定就會在心中記恨朕,以後不會儘心儘力為朕出謀劃策,治理江山。”
江彬馬上意識到自己可能失言了,但等他抬頭去看朱厚照時,卻發現朱厚照似乎並無多少氣惱的意思,好像也在思考怎麼打發走沈溪的問題。
朱厚照又思考了一會兒,這才道:“朕暫時不見他們,你把人擋在外麵,這幾天你的差事就是在好好看門的同時,監視他們在城裡的一舉一動。你派人去打探,若發現他們有什麼新動向,可以過來跟朕說,隻要不是打擾朕的好事,其他都沒問題。”
“哦對了,你再跟靈丘地方的狗屁知縣知會一聲,有什麼好吃好玩的東西一概送來,尤其是那些大戶人家,你讓官府跟他們說,隻要誰能拿出讓朕欣賞的好東西,回頭朕都重重有賞!”
朱厚照一邊琢磨怎麼打發沈溪,一邊卻在想吃喝玩樂的事情,好像沈溪的到來並不會影響到他的玩樂之心。
江彬一邊應聲一邊也琢磨開了:“陛下到底是什麼意思?知道沈大人來了,也不著急走,選擇避而不見,陛下到底是想留下來,還是想繼續出遊?我該怎麼做才能迎合上意,讓陛下肯定我辦事的能力?看陛下的態度,若是貿然得罪沈大人,我今後在朝中的日子不好過啊。”
想到沈溪的威脅,江彬便覺得一陣頭疼,沈溪在他麵前好像一座大山,根本就跨越不過去。
“朕累了,你先退下吧,記得朕的交待……朕的病現在還沒痊愈呢!”朱厚照最後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
……
……
江彬沒有去見沈溪等人,怕被刁難,之前他在蔚州城隻見到張永跟小擰子就感覺壓力山大,現在沈溪來了,他更覺得如坐針氈。
驛館內,沈溪等人坐在二樓大廳裡。
從撐開的窗戶,張永往外探頭看了看,回過頭道:“外麵有不少人盯著這邊,大概咱們被姓江的小子給盯上了,他這是故意阻礙我們前去麵聖……這家夥簡直活膩了,這麼做對他有何好處?”
小擰子咳嗽兩聲:“有沒有好處還是兩說,至少咱們沒有直接的途徑前去麵聖……再說,就算見到陛下又如何?陛下堅持不回京,誰能忤逆聖意?”
說話時,小擰子打量沈溪,好似在作請示。
沈溪看著張永道:“張公公,你之前好像對麵聖的事情非常上心,其實你可以親自去跟江彬提一下,或許有機會直接前去覲見陛下呢?”
張永道:“沈大人您開什麼玩笑?咱家等人都以您馬首是瞻……您這邊都不出馬,咱家跟著湊什麼熱鬨?您之前說回就回,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怕了姓江的小子呢。”
小擰子這邊也有些疑問:“沈大人,你畢竟是陛下的先生,又是朝中柱梁,現在隻有您才能勸說陛下……您為何不堅持覲見呢?”
沈溪笑了笑,反問道:“今後不是照樣有機會?”
“那幾時才是麵聖良機?”
這次連錢寧也插嘴了,“咱們都追到這裡來了,若陛下堅持來個避而不見,甚至於下諭旨直接趕咱們走,回去後咱們有辦法跟朝廷交差嗎?或者就此一直跟著陛下?未必能跟得住啊!”
這回張永學聰明了,不再咄咄逼人,隻是笑眯眯在旁看著沈溪被人連番追問……正好錢寧跟小擰子的問題也是他想提的,隻需聽答案即可。
沈溪道:“幾時麵聖,本官自有主意……若幾位覺得不合適,可以自行前去麵聖,前提是能見到陛下,且說的話對陛下有用。”
胡璉釋然道:“看來沈尚書早就有了安排,諸位不必擔心,有沈尚書在,我等還需要牽掛什麼?”
“也罷,也罷。”
張永笑著擺擺手,此時他開始有意收斂脾氣,不再跟沈溪置氣,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下。
反倒是小擰子沒那麼淡定了,但又知道沈溪的存在實在太過特殊,隻要隊伍有沈溪,他們都沒有跟皇帝直接對話的資格,本來他們去蔚州勸皇帝回京也是出自沈溪授意,現在正主都來了,也就不需要他們額外做什麼事。
沈溪對胡璉道:“重器兄,這兩天還是要防備陛下突然來個不辭而彆,城裡城外要多派人手守著。”
胡璉有些遲疑地道:“沈尚書,咱們的人手……怕是不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