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4章 顏麵第一(1 / 2)

寒門狀元 天子 16689 字 9個月前

當想明白沈溪不是前來興師問罪的,而是在給他找轉圜餘地保留臉麵時,朱厚照的表情變得輕鬆了許多。

之前朱厚照對沈溪的態度,是有些不耐煩甚至有較勁兒的意思,畢竟他做錯了事情心虛,作為皇帝他不想承認自己的錯誤,隻能是用一種拒不合作的態度對待沈溪。

現在知道沈溪其實是一心維護他,甚至不惜給他出遊尋找各種理由時,他忽然想起來他跟沈溪一直都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之前一起堅持兩年平定草原的國策,又一起贏得對韃靼戰事的勝利,瞬間底氣便回來了。

朱厚照興致勃勃地問道:“那麼沈先生認為,如今當做出如何安民措施為宜?”

沈溪正色道:“如今陛下不該再以微服的方式繼續巡視地方,而應公開露麵,慰問賑濟災民的同時,調遣大軍去平息地方叛亂。同時陛下可下旨減免地方稅賦,將之前苛刻的馬政進行修改,讓百姓重回家園。”

“嗯。”

朱厚照點了點頭,隨後又問道,“關於先生說的減免賦稅,朕覺得很有道理,但修改馬政是否不太合適呢?今後誰來為大明養馬?”

沈溪搖頭道:“隻是修改並非取消……百姓養馬不僅要保證馬匹健壯,而且要完成一歲一駒的任務,否則不得免糧役反而要賠償,故因馬而廢本業,因包賠而破產之事極為普遍,致‘民間官馬為累,一馬在家,朝夕喂養,至縛其身,不得奔走衣食’。因此,最好由朝廷調撥錢糧助地方養馬,且如今西北之戰已結束,韃靼人未來幾年甚至幾十年內都難以犯境威脅大明疆土安全,若如此還要以苛刻馬政來影響地方百姓安居樂業,陛下又如何忍心呢?”

朱厚照釋然道:“也對啊,韃靼人被打殘了,北方戰事基本結束,還養那麼多馬,讓百姓吃那麼多苦作何?以後軍費甚至也可以適當裁撤,把減免的軍費用到民生上,這樣才能讓百姓感受到朝廷的仁慈。”

“隻要百姓豐衣足食,自然就不會造反了。”

沈溪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這個說法,讓朱厚照信心倍增。

朱厚照又問道:“那關於朕公開露麵的事情,先生有何設想?朕沒想好,比如說要如何贏得民心歸附呢?”

說話時,朱厚照已經頻頻跟沈溪對視,目光中帶著幾分熱切……此前他總覺得自己做錯了事,無法理直氣壯,現在終於可以虛心求教而不覺得丟人了,一切就在於沈溪為他找回了麵子。

沈溪道:“陛下公開露麵不僅僅是為贏得百姓讚許,而是要讓朝野上下感受到陛下以仁義治國的決心,否則陛下出巡地方的目的便沒有達到。隻有百姓知道陛下的意圖,明白朝廷將以鐵拳對付那些亂軍,平靖地方,他們才有信心重返家園。當然,光是減免賦稅是不夠的,陛下還可以調撥西北等地尚未用完的軍糧到地方,賑濟缺糧百姓,恩威並濟。”

之前沈溪無論說什麼,朱厚照都會帶著一種抵觸的情緒,現在即便偶爾被沈溪教訓兩句,他聽了都覺得非常順耳。

沈溪不怪責他負氣出遊,甚至將這說成是他的仁政,讓朱厚照感覺非常長臉。

朱厚照欣然點頭:“大明終歸還是離不開沈先生這樣賢明的大臣治理啊……之前很多事朕雖然已想過,但也無法如此係統地整理出來,聽沈先生分析一番,朕心甚慰,便就此安排沈先生為欽差,輔佐朕一同維護地方安穩……不知沈先生意下如何?”

沈溪拱手道:“陛下自行決定便可,完全不需跟臣商議……完成陛下交托的差事,那是為人臣子必須儘的責任,何況這還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好,就這麼決定了。”

朱厚照振奮地道,“關於如何安民,就交托沈先生了。朕暫時在靈丘住下,這次微服私訪也讓朕意識到,今後要多體察民情,了解百姓疾苦,如此才能做一個合格的皇帝,而不是守廟堂之高不問江湖事,閉目塞聽!”

沈溪行禮,沒有反駁朱厚照,他心裡很清楚,這次朱厚照出遊其實跟他有一定關係,要不是君臣間產生矛盾,他硬逼著朱厚照回京,朱厚照也不會在離開張家口堡後不久便不辭而彆,現在久彆重逢,不能采用犯言直諫的方式進行勸說,哪怕知道朱厚照已回心轉意,願意跟他回京,也要儘量哄著對方,這位小爺說到底還是個青春期犯倔的少年郎。

心性使然!

哪怕這一次可以通過勸諫的方式將皇帝勸回,下次就未必奏效了,因為朱厚照會逐漸變得羽翼豐滿,現在江彬已出現,今後還不知道有多少佞臣依附左右,光靠跟皇帝搞對抗,根本無法引導其回歸正途。

隻有先迎合皇帝的心理,讓他意識到安民社稷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才能將之導入正途。

在這點上,沈溪也算用心良苦。

……

……

沈溪跟朱厚照又說了一些關於治災和平叛的事情。

之前朱厚照對此毫不關心,但現在沈溪已給他定性為來地方是巡視民生,了解災情,好像突然間朱厚照的精神境界就得到了升華,連他自己都信以為真。

誰說朕是出來遊山玩水的?

出來遊玩會這麼巧走的是地方上有災情和頻繁遭遇叛軍襲擾的地區?

明明朕就是出來微服私訪,現在已體察到百姓疾苦,在兵部沈尚書大力配合下,可以讓黎民百姓解脫苦難,朕功德圓滿也就可以回京,百姓們會感恩戴德高呼萬歲,彆的事情可以等回到京城後再處理。

朱厚照心情相當不錯,在跟沈溪短暫交流後,就將所有事情全部交給沈溪處理。

沈溪離開時,朱厚照身邊隻剩下小擰子,此時小擰子對沈溪的佩服已到五體投地的地步。

“還是沈大人牛啊,本來難以完成的勸說之事,被他一番話說下來就成了,而且由始至終沈大人就沒主動提過勸陛下回京之事,但明顯陛下不可能再在地方停留,願意儘快回到京城。”

“如今陛下失蹤的事情終於可以告一段落,因為這邊馬上就要公告天下,陛下私下出遊之事也被定性為訪探民情。”

小擰子畢竟是見證人,聽了沈溪的言辭後,感覺自己的精神也都得到洗禮和升華。

隨即江彬進來,此時他還不知道屋子裡正德皇帝和沈溪交流了什麼,有些拘謹地問道:“陛下,沈大人已離開,是否派人去跟著?”

朱厚照一聽反問道:“跟著沈先生作何?他是去做正事,你完成自己的差事便可。你當前的主要任務就是保護好朕的周全,再過幾天,等處理完這邊的事情,朕就會回京城。”說完他臉上湧現一抹開心的笑容。

江彬非常納悶兒,這是怎麼回事?沈大人難道是神仙不成?為何陛下的心情能好到這等地步?

江彬再次問道:“陛下,那之前您說的……”

說話時,江彬還在打量朱厚照身上穿著的仆役的衣服,大概的意思是……您老之前選擇暗中潛逃,結果被人攔了回來,怎麼現在忽然就不準備繼續遊玩,而要回京城去了?到底該聽您哪次的命令?

朱厚照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樂嗬嗬地道:“本來朕準備微服出去查看一下民間疾苦,體查民情,誰知道天黑後街道上根本沒什麼行人,所以朕便回來了。”

江彬目瞪口呆,暗忖:“陛下就是陛下,說謊不僅麵不改色,而且由始至終麵帶微笑,若不知詳情還真以為你說的是真的呢。”

江彬不敢表露心中的質疑,恭敬行禮:“小人領命,這就去安排好侍衛,加強對陛下行在的守護。”

朱厚照又是滿意點頭,轉過身對侍立一旁的小擰子道:“小擰子,你看這就是江彬,能乾得很哪!之前你們應該認識,這次朕出來體查民情,多虧有江彬在旁保護,中途經曆不少艱難險阻,江侍衛都護得朕周全,居功至偉……你替朕記下來,回去後朕要好好賞賜他。”

小擰子看了眼江彬,心裡非常懊惱,不在於江彬是以他為跳板最終巴結上了皇帝,而是此前在蔚州時因江彬進讒言導致他和張永挨打而耿耿於懷,不過現在君王對江彬稱讚有加,他也不敢說什麼,隻能俯首領命。

江彬卻非常激動。

現在正德皇帝已當著親信的麵說要賞賜他,那定不是隨口敷衍,而是確有其事。

至於小擰子,江彬通過此前在張家口堡時的經曆,知道這位爺對所有人心存忌憚,生怕彆人分薄皇帝的寵幸,所以從來都不會主動向朱厚照引薦人。

因此,江彬並不打算重新依附小擰子。

想到因為君王的信任就算是小擰子這樣的大太監也不敢對自己吹胡子瞪眼,他心裡不由滿是自豪。

朱厚照又道:“時候不早了,你們出去吧,朕還有點事情要辦……對了江彬,之前靈丘縣令送來的杏花村酒再送兩壺進房來。朕雖然出來體察民情,但到底是九五之尊,不能過太過清苦的生活,戲班子就不必叫了,太惹人眼球,至於美……嗯,你懂的。”

……

……

江彬的確明白,朱厚照指的是女人。

有了美酒,豈能沒有美人陪伴?

不過江彬不能說出來,尤其是小擰子在旁邊的時候,他不確定自小便陪著皇帝的擰公公到底對他的態度如何,朱厚照吩咐的事情不敢有絲毫泄露。

等出來後,江彬立即安排人手滿足正德皇帝的需求,等他做完事回到前麵的大廳,發現小擰子還沒有離開。

“擰公公,您老今日不回驛站?”江彬奇怪地問道。

小擰子打量著江彬問道:“江大人,有件事咱家始終不明白,想特地來跟你求證一下。”

江彬一聽便知道小擰子來者不善,立即裝出一副恭謹的模樣,拱手問道:“請擰公公示下,小的必當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小擰子目光灼灼:“江大人,咱家想要問你,為何在蔚州時咱家和張公公剛見過你,回頭立即被陛下下發口諭打軍棍,隨後更是跟著你偷偷離開城池往南……當時你跟陛下說了什麼嗎?”

江彬一聽馬上知道小擰子果然是來興師問罪,但他很聰明,立即表現出誠惶誠恐的姿態:“擰公公,您不會覺得是小人在陛下跟前亂說話了吧?小人隻是如實將您和張公公吩咐的事情跟陛下說了,陛下當時表現得很生氣,小的不知該如何規勸……陛下的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小的想保住脖子上的這顆腦袋,除了遵旨行事還能作何?”

江彬說話時,暗中觀察小擰子的神色,當發現小擰子臉上怒容沒有消退後,反而放心下來。

江彬的頭腦顯然比小擰子高明多了,對於人心的把控更是非常人能及,當他意識到小擰子問他這些,其實是想找機會表示親近,讓他找理由反駁,然後相互接近。

小擰子板著臉:“希望江大人不是出言欺瞞。”

江彬苦巴巴地道:“擰公公您真錯看小人了,小人如今不過剛到陛下跟前做事,隻是個普通侍衛,陛下總共都沒跟小人說幾句話,小人又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先是慫恿陛下責打擰公公你這樣的貴人,後來又促成陛下出遊呢?檸公公服侍陛下很久,應該知道陛下的性格,小人說這些有用嗎?”

或許是江彬說的有幾分道理,又或許小擰子早就想好找台階下,聽了這話後不由點頭,算是同意了江彬的說法。

江彬湊上前道:“有了這次的教訓,小人以後一定儘心竭力將所有事情都告知擰公公,望擰公公多提攜。”

小擰子聽到這話,終於滿意了,這正是他所希望聽到的,在他看來最重要的是收攏江彬這樣會辦事的能人,不管未來是否能替代錢寧,至少這位是當前皇帝身邊最得寵的“外臣”。原本錢寧就不在小擰子控製下,且現在明顯有失寵的傾向,小擰子當然想把握機會將江彬這個“新貴”拉攏到自己帳下。

“嗯。”

小擰子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笑眯眯地道,“若是江大人會辦事,咱家自然也會另眼相看。”

此時的小擰子沒有意識到,江彬跟錢寧、張永等人完全不同,江彬並不希望投靠任何勢力,隻想自成一派。

江彬到皇帝身邊做事後,心中所想都是如何得到皇帝的寵幸,而沒有說要配合誰或者效忠誰,江彬的桀驁不馴注定了他不可能甘心屈居人下。

隻是小擰子對江彬並不了解,錯誤地以為自己可以將剛剛冒頭的江彬拉攏過來。

“擰公公,您還有彆的事吩咐嗎?”

江彬一臉恭維地問道。

小擰子不由想到沈溪要回去見張永、錢寧等人,當即慌張起來,他得儘快趕回去參與,免得錯過什麼。

當即一擺手,小擰子連告辭的話都不說,徑直而去。

“這個擰公公,年紀輕輕,卻好大的脾氣!”

江彬看著小擰子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忿。

江彬跟錢寧不同,錢寧出自宦官體係,所以對得勢的大太監會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敬畏,哪位公公得勢,錢寧便會卑躬屈膝投靠。而江彬卻是世襲軍戶出身,對太監天生就帶有一種輕蔑,即便知道這些太監權勢熏天,還有一些折磨人的卑劣手段,也不發怵,更不可能甘心為虎作倀。

“江大人,咱下一步當如何?”送小擰子離開後,江彬從蔚州衛帶來的一名親隨過來請示。

江彬冷冷地瞥了那人一眼,問道:“什麼當如何?在陛下和這麼多大人物麵前,咱有選擇的餘地嗎?”

“不走了?不是說陛下要繼續出遊嗎?”親隨帶著不解問道。

江彬冷笑不已:“陛下見過沈大人後,暫時決定不走了,下一步就要到京城。”

言語間,江彬帶著些許不忿,顯然是覺得沈溪壞了他的好事,本來他有機會得到更多的資源,前提是繼續陪同皇帝出遊,隻有跟朱厚照單獨相處久了,相互間形成依賴心理,他的上進空間才會加大。

但親隨聽了這話後卻很振奮:“這就好,這就好啊!終於能到京城去享福,咱兄弟總算是熬出頭了,光宗耀祖啊!”

江彬先是一怔,隨即鄙視地搖了搖頭:“沒出息,一點做大事的覺悟都沒有,以後怎麼吃香喝辣?”

……

……

小擰子回到驛館時有些遲了,沈溪正跟張永、胡璉、錢寧等人坐在一起商量事情,也不知道已談了多少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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