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臉上滿是驚喜,一副猴急之色,那是小擰子許久都沒見過的一幕,心裡不由驚訝,到底是什麼人有如此吸引力,可以讓皇帝亂了分寸?
小擰子正準備追上去看看,卻被朱厚照身後的江彬給攔住去路。
江彬拱手,客氣地說道:“擰公公請留步。”
小擰子看了皇帝的背影一眼,這才低聲問道:“江大人,您這是何意?咱家之前可幫你通稟的。”
江彬攤攤手:“這對擰公公有好處……算是忠告吧,擰公公莫要進去打擾陛下雅興,連在下也不打算進內。”
本來小擰子還以為朱厚照會回頭看看,但這會兒朱厚照或許早就忘了身後還有江彬和小擰子的存在,健步如飛而去。
眼見朱厚照推開門進了房子裡麵,小擰子臉上帶著氣惱,卻瞪著江彬無可奈何。
正如江彬所言,或許他留在外麵才是正確的選擇,裡麵肯定有皇帝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他若跟進去隻會給自己招惹麻煩。
……
……
進到大廳的朱厚照,表情無比激動,眼裡帶著一抹莫名的神采,遊目四顧,想從房間的昏暗處,將他心中朝思暮想的人兒找出來。
很快他的視線便凝固了。
隻見房間的角落站著一個嫻靜的婦人,背對他而立,僅僅是那婀娜的背影,便讓朱厚照魂牽夢縈。
他緩緩走過去,沒等靠近,那婦人已轉過身來,等那婦人冷目一瞥,朱厚照便感覺自己膽怯了,不再上前。
“你……我……”
一向能言善辯的朱厚照,此時就好像個情場初哥,說話都不利索了。
婦人娉婷施禮,隨即後退,避開兩步,從舉止反應朱厚照便能感覺此女對自己的回避,臉上露出幾分失望之色。
這女人不是旁人,正是當初為朱厚照欣賞,在京城經營茶樓的鐘夫人。
因被朱厚照覬覦,鐘夫人走投無路,幸得沈溪相助方才脫困,舉家遷徙遼東,當時錢寧還去找過,但一無所獲,現在卻不知為何被江彬找了回來。
“夫人瘦了。”朱厚照歎道。
鐘夫人道:“妾身應該稱呼您皇上,還是朱公子?”
朱厚照沒有上前,他對彆的女人或許沒有耐性,但對鐘夫人卻可以保持起碼的禮重,當即道:“不用那麼客氣,朕……你可以……隨便吧,想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夫人這幾年過得可還好?”
因太過激動,朱厚照說話結結巴巴,想要表達的意思也是顛三倒四。
鐘夫人臉色陰沉:“妾身長期漂泊在外,談得上好嗎?身如浮萍,隻因一段恩怨糾葛,卻讓全家遭遇苦難,是妾身害了鐘家。”
朱厚照道:“夫人這話從何說起?其實我根本沒有開罪夫人的意思,當初也不過是……罷了,罷了,我不想解釋,這次夫人到京城,路上可還順利?”
本來朱厚照見到鐘夫人,有許多話要說,但話到嘴邊卻什麼都說不出來樂。
鐘夫人保持緘默,目光中滿是怨恨,讓朱厚照看了心裡很不舒服,硬著頭皮問道:“夫人這幾年過得如何?如果有不順心的地方,其實可以跟我講講,若有開罪之處,我可以補償,讓夫人一家在京城過上好日子。”
鐘夫人聽到這番話,有所觸動,隨即眼角流下痛苦的淚水,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若是亡夫能活過來,我兒能再回到身邊,莫說是跟你了,就算讓我死,也是心甘情願……你貴為天子,能補償這些嗎?”
“啊!?”
朱厚照聽到這裡,知道鐘夫人在遼東的生活不太好,丈夫和兒子都死了,至於怎麼死的,則一無所知。
朱厚照有些慌亂,如同個做錯事的孩子,在那兒嘀咕半天後,才重新抬頭看向鐘夫人:“夫人,其實我並沒有想過會這樣……”
鐘夫人咬牙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若非當初你逼人太甚,何至於讓我一家遷徙遼東?就算這樣你還不肯罷休,派人去遼東找尋我一家子,甚至不惜借助官府的力量來打壓,還派人到處找尋,我一家為求生存,隻能躲在深山裡,就算這樣依然逃不開你的追捕!”
朱厚照歎道:“其實朕也沒想到會如此,錢寧那狗東西,為了找你真是害苦了你們一家,其實夫人你大可不必如此勉強,跟他們回京就是了,朕不會為難你們一家。”
鐘夫人冷笑不已:“皇上,你是在開玩笑嗎?你是皇帝,我們是百姓,本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你要強搶民女,讓民女失節,這比殺了民女還要嚴重,民女除了躲避還有彆的選擇?”
“現在我闔家蒙難,您隻是一句話,輕描淡寫便揭過去,難道您就沒想過,您身為皇帝卻殘害百姓,哪裡有天下之主的表率?”
朱厚照很少被人罵,打小朱祐樘和張太後就把他當作掌上明珠,表麵上看要求嚴格,實際上去溺愛得很,少有苛責。自打登基以來,作為皇帝,就更沒人敢斥責他了,就連謝遷也隻是規勸,從未有過犯顏怒斥之舉。
朱厚照記得,上次被人這麼罵,還是來自沈溪,除了沈溪外彆人根本不會這麼對待他。
被罵後,朱厚照有些羞慚,一張臉漲得通紅。
眼前到底不是彆人,算是朱厚照的“初戀情人”,當初他感情懵懵懂懂時,便遇到鐘夫人,可以說朱厚照對於成熟女子的偏好,跟追求鐘夫人不得有極大關係。
不過這已成為往事,朱厚照發現自己很難再用平常心對待女人,跟鐘夫人重逢,就算占有心依然強烈,但也不會丟失自我。
朱厚照側過身,沒有直麵鐘夫人,道:“朕有些事的確做錯了,但這無礙朕日後補償夫人,以後夫人你便留在這邊,讓朕用下半生時光來回報你!”
鐘夫人纖手突然抬起,從發髻上抽出金釵,以尖端抵著脖頸,道:“皇上這是想強迫民女嗎?那民女這就死在皇上麵前,以全名節!”
朱厚照一怔,沒想到鐘夫人會來這一出,雖然被嚴格搜過身,但依然可以拿出利器來進行威脅,嘴上嘟囔道:“江彬是怎麼做事的?”
鐘夫人道:“就算皇上派人綁著妾身手腳,妾身也會咬舌自儘,總歸不會屈服,一有機會便尋死……要不皇上試試?”
“彆,彆。”
朱厚照慌了,他可不想剛見到夢中情人,轉眼便天人相隔,連連擺手道,“朕乃九五之尊,是這天下之主,朕最講道理,朕隻是跟你商議,若你不讚同的話,朕怎會強求?你……你千萬彆亂來,把東西放下。”
可是他的話並沒有得到鐘夫人的認同。
鐘夫人仍舊是堅決尋死,讓朱厚照抓耳撓腮,明明已經到手,甚至已送到嘴邊來了,結果這口肉卻吃不到嘴裡。
鐘夫人咬牙道:“我鐘家上下那麼多口人的性命,都記在皇上身上,妾身豈能苟活於世?隻是我鐘家多人屍骨遺落在外,落葉不歸根,隻能是孤魂野鬼,妾身想要完成最後的使命……”
“朕幫你,你放下過往的恩怨可好?”朱厚照用商量的口吻道。
鐘夫人搖頭:“不需要皇上憐憫,皇上想得到的東西,妾身不會給你,就算是死,妾身也要全名節,這是女子應有的忠義。”
朱厚照無比悲壯,搖頭疾呼:“禮教害人,禮教害人啊!”
身為皇帝,本來最應該維護禮教尊嚴,但此時朱厚照卻進入憤世嫉俗的狀態,想將束縛人思想的封建禮教全都取消,隻為挽回鐘夫人那顆心。
朱厚照道:“這樣,你先在豹房住下,朕答應你,沒有你的準允,朕絕對不會有所冒犯,其實朕……隻是想時常見到夫人,跟你品茶論道,那是一種崇高的人生境界,若夫人你不相信的話……朕在這裡發誓,朕若違背誓言,天打五雷轟!”
皇帝居然當麵發誓,而且還是那種毒誓,讓鐘夫人略微輕鬆了些。
說是求死,但任何人都有求生之心,不到萬不得已誰都不會尋短見,鐘夫人真的一心求死的話,其實半路上有很多機會,也不至於要等見到朱厚照再實行。
朱厚照再道:“朕會在豹房外院安排個房間給你住,不過你要答應朕,不能尋死覓活,朕會替你將鐘家所有人安葬好,完成你的心願……你彆目的達到就尋死,回頭朕給你在京城開一座茶樓,你在裡麵賣茶如何?”
“那你還不如殺了我。”鐘夫人悲切地道,“我雖未失節,但到那時,天下人都會以為我失節。妾身寧死不從。”
朱厚照急道:“那你就一直留在豹房,我養你終老,你夫家雖然死光了,不是還有娘家人麼?難道你想讓他們也跟著你遭殃?你彆誤會,朕不是威脅你,朕隻是跟你說一個情況……朕並不是不講道理的皇帝,你也知道,朕已掃平草原,現在這天下都是朕的,實乃曠古爍今的明君,難道還會對你一個小女人食言?”
鐘夫人用不屑的目光打量朱厚照,卻沒有說話反駁。
朱厚照歎道:“你信不信都可,至少要好好活著,有事咱慢慢商議。”
朱厚照終歸沒把鐘夫人如何,越是在意,越怕失去,既然已失而複得,他就不想再看著鐘夫人自我了斷。
等朱厚照從房裡出來,有些灰心喪氣,不過眼睛裡還是閃爍著一絲希望,對得到鐘夫抱有期冀。
以前連人都找不到,更彆說是得到了。
現在人已找到,就算是對方還沒屈從,他始終會有一些辦法,就算他自己沒有,彆人也會想方設法幫他達成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