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七九章 撥開雲霧(2 / 2)

寒門狀元 天子 15537 字 9個月前

隻有沈溪知道張永說這話的意思……我昨天都告訴你徐要殺我,昨夜他更是在城內搜捕我一晚上,結果今天我剛冒頭你就把我找來,這不是讓我身處險地嗎?

沈溪道:“此處乃南京兵部衙門,朝廷公堂,有事當然要在這裡商議!至於是否需要跟你張公公打招呼……有事難道不該當麵談嗎?”

張永看出沈溪態度不善,但還是黑著臉問道:“可是咱家卻記得,沈大人之前說過不會牽涉進南京事務,怎麼突然變卦了?”

沈溪沒回答,徐卻笑嗬嗬回道:“張公公有所不知,今日淩晨剛得到朝廷公文,陛下欽命由沈尚書調配江南兵馬,陛下在聖旨中說明,南京六部以及江南各司各衙,一切都聽從沈尚書號令。”

“那咱家來此作何?”張永非常意外,他不太相信徐所言,因為在他眼裡徐乃是政敵,敵人的話怎能輕信?

而且他並不覺得朱厚照會將江南所有權力都交托給沈溪,如此一來不等於就是將半個大明的管轄和調配權都交給沈溪了嗎?就算皇帝再信任大臣,也不可能將半壁江山交給臣子打點。

王倬笑道:“張公公今日不在衙所,沒看到禦旨,有此疑慮不奇怪……這是朝廷禦旨的摹本,要不您看看?”

朝廷下發的聖旨,南京各部衙門都已收到公文,而南京兵部作為南直隸兵馬調配主要衙門,自然也會得到禦旨。

張永有些難以置信,不過仔細看過公文後,卻發現不是虛構,他這才望向沈溪,頓時感覺一陣無力,甚至往徐身上瞪一眼,不自覺又將沈溪跟徐歸為一類。

此時張永跟徐心中都沒底,便在於沈溪從來沒表明過支持誰的態度,二人都去見過沈溪,都沒得到肯定的回答,此時都覺得沈溪可能跟對方達成協議,不但張永心虛,連徐心裡也在打鼓。

沈溪道:“原本本官不想牽扯進南京權力歸屬之爭上,但現在陛下諭旨在此,那本官責無旁貸……雖然本官不過領兵過境,但在平江南倭寇上,需要南京以及南直隸、閩浙等地方官府和衛所配合,到時恐怕要勞煩魏國公跟張公公。”

張永聽到這裡,顯得很懊惱,在不明底細的情況下,他隻能先忍住氣,在一旁備好的椅子上坐下。

他本以為王倬會坐在身邊,徐會坐回對麵,卻未料徐挪動老邁的身軀,徑直過來坐到他身旁,張永側頭打量一眼,見對方臉上掛滿笑容,心裡越發來氣。

沈溪也坐下,等王佐、王倬分彆坐下後,朗聲道:“本官得知,張公公在往江南來的路上有些不太平,有人對張公公不利。”

“有這等事?”

張永這邊還沒反應,徐卻很在意,趕忙站起身,“張公公沒遭遇意外吧?你看都是老夫做事不當,原本該早去南直隸與山東交界處迎駕,可惜公務繁忙未能成行,未曾想居然有人敢對張公公不利……早知道的話,老夫就該親自率領人馬前去保護。”

“哼!誰做的誰知道!”

張永氣憤將頭彆向一邊。

徐有些意外,心裡滿是疑問……我好端端向你表示好意,你怎麼這態度?難道覺得你遇刺是我乾的?

沈溪道:“以本官調查,乃是倭寇怕張公公南下後調動南京兵馬對其不利,故派人行刺,於是張公公行金蟬脫殼之計先行趕往南京,準備履職南京守備太監後再行露麵,這也算是恪儘職守的一種表現。”

“原來如此。”

徐裝出恍然的模樣,“老夫也是到昨日才知有人對張公公不利,這不昨夜派人在城裡加強戒備,搜查倭寇派出刺客的下落……未曾驚擾到張公公休息吧?”

張永怒氣衝衝:“徐老公爺確定是在搜捕刺客?而不是在搜捕咱家?”

徐臉上現出冤枉之色:“張公公千萬彆誤會,老夫乃守備勳臣,以後要跟張公公您通力合作,確保一方安穩,怎會做出對您不利之事?這點沈尚書可以作證,沈尚書入城後,也有人要對他不利,老夫昨日也派人保護驛館。”

張永沒有跟沈溪求證,到此時他仍舊覺得沈溪跟徐已達成協議,不然的話他也不會被迫出現在這裡。

沈溪卻好像根本不想徹查徐昨日調兵的目的,因為他知道徐不是省油的燈,現在不過是在麵子上保持一種和睦,追究起來毫無意義,反而不如先把正事定下。

沈溪道:“刺客之事,本官正在查,暫且沒有確定消息,不過本官怕兩位之間有何誤會,影響到地方安穩。”

“是嗎?”

張永語氣生硬,一如他以前給沈溪當監軍時的態度。

其實張永的脾氣一直都很大,他屬於那種很容易牽扯進是非的人,也就是這兩年他從沈溪身上得到的好處太多,才逐漸變得低聲下氣,現在覺得沈溪是敵非友,又拿出拒不合作的態度。

徐看出一絲苗頭,心想:“張永怎好像對沈之厚多般刁難,那就是說,沈之厚果真沒跟張永達成協議?如此我就好辦多了!”

徐笑道:“之厚,其實張公公的誤會,全是因老夫而起,老夫為賠罪,今日……就在兵部衙門設宴如何?”

這邊張永對沈溪的態度異常冷漠,徐便見縫插針,既然你張永跟沈溪間出現誤會,那我何不索性表現出對沈溪的友好態度,讓你張永覺得我跟他是一路人?

沒等張永回答,沈溪已冷漠回道:“先把正事商定,迎來客往何必急於一時?”

張永有些坐不住,站起身來:“你們到底是什麼意思,給句實在話?就算讓咱家血濺當場,咱家也認了,不過某些人最好掂量後果,朝廷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徐苦著臉道:“張公公何出此言,咱有話好好說不行嗎?”

“現在不好好說話的是你們!某些人在南京任上胡作非為,跟倭寇勾連,當咱家不知?”張永破罐子破摔,非要把事情扯明白,對徐的態度變得極為惡劣。

徐一愣,隨即帶著驚愕問道:“何人如此亂說話?張公公所說之人,不會是老夫吧?”

“不是你是誰”

張永怒目相向。

“你……簡直胡說八道!”徐捋起袖子,一副要乾架的模樣。

“消消氣,消消氣。”

王倬連忙站起,從對麵席位來到張永和徐之間,把二人隔開,堂上頓時變得混亂不堪,張永此時也摩拳擦掌,沒有絲毫退縮的意思。

沈溪突然起身喝道:“你們是否將這裡當作朝廷公堂?”

他一開口便帶著極大的氣勢,這是一次又一次經曆屍山血海後養成的,殺氣逼人,讓正在胡攪蠻纏的徐跟張永不由一怔,隨即二人都不說話,冷哼一聲坐下,勸架的人也趕緊退開。

沈溪道:“不就是因有奸佞在你們之間說了一通挑唆之言,就讓你們如此亂掉規矩……難道你們忘了自身的職責?”

徐臉上略帶慨歎之色:“之厚你說得是,這不老夫正準備跟張公公好好解釋一番嗎?至於什麼行刺,還有跟倭寇勾連等事,跟老夫一點關係都沒有,是有人從老夫這裡索賄不得,惡意中傷……希望張公公明察秋毫,不要被小人挑唆!”

張永在有關徐派人刺殺他的事情上先入為主,無論徐做出如何解釋都是徒勞,也跟徐昨晚調兵搜捕他有關。

所以張永對於徐的解釋完全聽不進去,沈溪想從中說和也很難。

就在二人要繼續爭吵時,沈溪起身走到他們麵前,張永不得不起身:“沈大人還有彆的吩咐嗎?”

沈溪道:“你們之間的是是非非,或者利益之爭,本官不想乾涉,但眼下本官奉皇命統調江南人力物力平倭寇之患,若誰不配合本官,那無論他在彆的事情上占了多大的理,本官也不會對他客氣。”

張永想了下,黑著臉問道:“那有些人胡作非為,沈大人就不理會了?”

徐無奈道:“張公公,都說了那些事跟老夫無關……錢寧在背後挑撥離間,老夫身家性命都在南京,憑何犯傻,做那欺君罔上誅滅九族之事?朝廷就算不派張公公您來南京任守備,也會有其他大太監,老夫殺得完嗎?怎會出此昏招?”

沈溪道:“既然張公公所得線報,說有人行刺,那不妨將此事上奏陛下處,由陛下來定奪。”

徐緊張兮兮望著沈溪:“沈大人,這不是捕風捉影的事嗎?連這種子虛烏有之事也上報朝廷,不是小題……”

他本來要為自己辯解,但發現沈溪看過來的目光不善,身體稍微一縮,便不再多言。

沈溪繼續道:“張公公上奏時,不妨將此事歸在錦衣衛指揮使錢寧身上,由他跟陛下解釋,至於是誣陷還是確有其事,由朝廷來定奪,而非眼下的南京兵部衙門。”

徐頓時感覺到沈溪沒有偏幫他的意思,因為他不想將這件事捅破,若是朝廷得知,那就算白的也有可能會說成黑的,更何況他之前的確跟倭寇做過買賣,很可能有人會以此來做文章。

“老夫不同意。”徐當即拒絕。

張永這才看出來,沈溪跟徐之間真的沒達成協議,至於徐之前表現出的跟沈溪有多親密,也是偽裝出來的。

張永冷冷一笑:“怎麼,魏國公怕了?正所謂身正不怕影子斜……”

徐嚷嚷道:“就算身正,但有人故意拿著蠟燭斜著照,影子照樣會斜,你跟錢寧一個是錦衣衛指揮使,一個是提督東廠太監,道理全由你們講,老夫有什麼資格在陛下跟前說話?”

張永當即冷笑:“咱家還不至於做出誣陷之舉,誣陷您魏國公對咱家沒好處!”

“夠了!”

沈溪當即喝止,“本官既讓你們上奏,就是給你們機會,本官也會跟陛下詳細陳明這件事,在本官看來,此事根本沒譜,若錢寧有證據就讓他告,若是沒據,陛下正好將錢寧治罪。”

張永跟徐突然沉默下來,顯然沈溪切中他們心中的要害。

無論他們之間有多敵對,也架不住外麵有個錢寧,張永和徐都不會把錢寧當作自己人,畢竟錢寧以前是劉瑾的人,現在跟張苑走得很近,張永和小擰子幾次想拉攏錢寧,但錢寧屬於那種見風使舵的類型,誰當權他靠向誰。

至於徐就更因錢寧不斷誣告他的事而起爭端,更不會跟錢寧同流合汙。

沈溪道:“若你們真的身正,那本官會替你們做主,難道你們不信本官?”

沈溪此話,讓張永和徐無法完全信從,不過從某種角度而言,沈溪又最值得信任,畢竟沈溪是朝中頂梁柱,無論是徐還是張永,找沈溪幫忙的前提就是看中沈溪在南京權力之爭上嚴守中立的態度。

就算現在皇帝讓沈溪全權負責江南軍政事務,沈溪對此也不是很上心,且沈溪在江南沒有親信,要用的還是他二人。

徐湊過來道:“若是之厚你肯幫忙替老夫解釋,並且讓錢寧得到應有的懲戒,老夫願意幫忙。”

這會兒徐阻礙沈溪或者張永上奏,其實沒多大效果,便在於他明白,就算沈溪跟張永不提,錢寧也不可能不跟皇帝告狀,說他的壞話,如此還不如跟沈溪合作。

徐望著張永:“張公公意下如何?”

張永語氣低沉:“沈大人這是誠心幫咱家……還是魏國公?”

沈溪道:“本官對於錦衣衛指揮使錢寧在江南的所作所為,略微有些眉目,他要挾勳臣,並且在張公公麵前挑撥離間,且上疏誣陷朝廷棟梁,本官若不查到底,怎對得起陛下的信任?”

本來還在爭吵的張永跟徐不由對視一眼,二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一抹熱切。

二人有宿怨不假,但屬於正常紛爭,對於張永而言,無論徐是否派人刺殺他,隻要沒有證據證明徐跟倭寇勾連,有謀逆之舉,那徐還是會繼續在南京當他的守備勳臣,最多也就是被朝廷降職罰奉,來個不痛不癢的懲戒,張永跟徐之間搞對立,其實沒有任何好處。

不過現在若是聯起手來一起對付錢寧,那情況就不同了。

錢寧的存在,讓江南權力歸屬出現不少變數,錢寧是錦衣衛指揮使,還是皇帝派來查倭寇跟地方官員勾連的欽差,權力看起來不大,卻可在皇帝跟前進讒,不但徐忌憚,張永也同樣忌憚。

徐咬牙切齒:“錢寧為人臣子,所做之事卻違背朝廷綱紀,要挾老夫,還在朝中公然誣陷,如此行跡實在該殺!特彆是連累張公公懷疑老夫……其實老夫一心為朝廷,對張公公早就心存仰慕,之前更是派人去送禮……既然要刺殺,憑何做如此多花樣文章?”

張永這邊稍微被說動,他自己想想也是,如果徐鐵了心要殺他的話,肯定不會派人去給他送禮。

再轉念一想,難道派去送禮之人,是伺機再行刺殺之舉,亦或者是求證一下他死了沒有?

沈溪道:“你們之間的利益糾葛,可以交給朝廷論定,本官的責任就是維持朝廷綱紀,至於孰是孰非,本官就此上奏朝廷,你們是否聯名上奏?”

徐點點頭,隨即望著張永,現在他已表明態度,選擇權便落到張永身上。

張永本來不想跟徐有任何合作,但想到現在在南京地麵上,非常危險,就算要跟徐翻臉也要先等紮穩腳跟以後再說。

張永道:“咱家願意聽沈大人的吩咐,想來沈大人做事公允,不會跟某些宵小之徒一樣胡作非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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