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娘好像還在置氣,不過卻沒有表現得像剛開始那麼明顯,可當沈溪提出讓她隨時準備出發時,她的腮幫子繃得緊緊的,什麼話都不說。
沈溪歎了口氣,道:“時候不早,可以進房去。”
“讓衿兒伺候你吧。”
惠娘說完便站起來要走,卻被沈溪一把拉住,身形不穩一頭栽進沈溪懷中。
沈溪道:“不要每次心情一不好,就讓衿兒頂替你,現在我要你……衿兒,讓丫鬟去準備熱水。”
李衿看得出沈溪跟惠娘矛盾重重,她處在中間最是尷尬,趕緊起身出去傳話,沈溪攬著惠娘的腰身,湊過腦袋想跟佳人親近些,惠娘卻固執地將頭彆到一邊去了。
“怎麼了?”
沈溪嗅著惠娘發間的清香,輕聲問了一句。
惠娘微微閉上眼,道:“老爺要人伺候,讓衿兒服侍便可,為何非要強人所難?妾身最近身體不適。”
“你有什麼不適的?”
沈溪冷著臉喝問,“每次來,你一發火,便跟現在這般跟我置氣,沒完沒了。以往我都尊重你的選擇,但你也該明白,不是每件事我都必須要遷就你,因為我們的關係從一開始就是不對等的。”
沈溪說出的話相對深奧,不過惠娘卻聽得明白,臉色為之一黯。
沈溪再道:“你在我身邊這些年,苦吃了不少,但始終還是讓你的生活安定下來了,你也對未來有了盼頭,這樣不好嗎?至於你的任性,即便我不接受,還是屢屢按照你說的來,難道我沒有疼惜你?”
說著,沈溪想將惠娘的頭扳回來,不過惠娘仍舊把身子繃得緊緊的,頭依然擰在一邊,不肯讓沈溪如願。
“後悔跟了我?”
沈溪臉色黑得異常難看,聲音也變得陰冷起來。
惠娘道:“以妾身的身份,有資格後悔麼?從一開始,誰讓妾身做過選擇?”
沈溪終於放開攬著惠娘腰身的手,道:“不管你是否覺得委屈,至少這是既定的事實,我累了,要好好休息……今晚你陪我。”
惠娘得脫自由,馬上站起來,往房門走去,似乎是服軟,又像是要繼續在跟沈溪置氣。
就算沈溪明白現在的惠娘倔強得不可理喻,但還是沒有過多埋怨,因為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無法苛責太多。
“衿兒,多準備些火盆……房間裡太過陰冷,你姐姐是南方人,最怕冷了。”沈溪故意說得很大聲。
李衿本已到門口,想要進房來,聽到這話趕緊又折返回去。
惠娘則站在門口,顯得異常踟躇,出門也不是,回來也不是,最後還是咬牙出了門,往臥房去了。
……
……
芙蓉帳暖。
沈溪閉上眼,感受眼前恣意的溫柔。
這是他在官場不能享受到的大自在,暖意洋洋,好像整個身體都沐浴在春暖花開時那和熙陽光的照耀下,一雙溫暖細膩的纖手落在他後背,不過這雙手的主人卻好像不開心,始終沉默不語。
但沈溪並不在意惠娘到底是怎麼想的,反正他已經習慣了,隻要惠娘任性的時候,拿出威嚴來,就算惠娘再不願意,也會服從。
沈溪心裡有些感慨:“難道每次非要用這種方式讓她接納?”
惠娘的遭遇,注定了她心中總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也讓其成為沈溪身邊最為特殊的女人。
一直到了閨榻上,惠娘仍舊緊繃著腮幫,用一種不情願但又合作的姿態麵對沈溪,不過這並不需沈溪做什麼,總歸惠娘還是會服從於內心麵對沈溪時生出的自卑,完成一個女人應儘的使命。
“你姐姐平時太過辛苦,多照顧她些。”沈溪閉著眼睛說道。
李衿本要到榻前說些什麼,但見這架勢,不敢再說話,低著頭出了屋子,等丫鬟把洗澡水和木桶都搬出去,又換上身相對寬鬆的睡衣,重新進到閨房。
這會兒房間裡很安靜。
李衿走路聲音很輕,沈溪有些意興闌珊,穿整好衣衫後從榻上下來,到臨窗的桌前坐下,為自己倒了杯茶。
李衿側頭看了一眼,隻見惠娘坐在榻上,頭側向牆壁一邊。
“奴婢來吧。”
李衿伸出纖手,想幫沈溪倒茶,還沒有接觸到茶壺把手就被沈溪一下握住。
李衿想縮回去,卻不得,但見沈溪投以關切的目光,道:“手都有些皴了,還這麼涼……以後那些粗活都交給丫頭做,你留著心思照顧你姐姐便可。”
“嗯。”
李衿應了一聲,覺得有些難為情,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還有……”
沈溪補充道,“我早就說過,你不是奴婢,在這裡你跟你姐姐的地位是對等的,就算是她,也沒資格把你當作奴婢使喚,你不必把自己看得太過卑微。”
李衿有些彷徨,趕緊解釋道:“姐姐對奴……很好。”
沈溪斜著看了惠娘一眼,道:“你姐姐彆的什麼都好,就是太過任性,很多事都拿一種讓人匪夷所思的態度麵對,我作為她的相公都無法理解她的舉動,何況是你這個當妹妹的?”
李衿本來還想為惠娘解釋兩句,但話到嘴邊,又開不了口了。
她到底有幾分急智,感覺到眼前根本就是沈溪和惠娘在暗中較勁兒,兩夫妻吵架,她作為第三者根本沒資格發表評論。
本來吵架是雙方麵的,就因為沈溪跟惠娘間的地位懸殊太大,隻有沈溪說話的份兒,而惠娘因內心的卑微根本連話都不說,隻是用一種賭氣的方式不理會,明白無誤地告訴沈溪她很著惱。
“茶有些涼了,去換一壺熱茶來。”沈溪突然說了一句。
李衿一怔,趕緊道:“妾身這就去。”
沈溪道:“讓你姐姐去。”
李衿很為難,本來在這院裡,她一切都聽從惠娘的命令,不過現在沈溪在了,連惠娘也要聽從沈溪的安排。
既是沈溪下達的命令,她實在沒資格質疑。
惠娘不言語,從榻上下來,穿上布鞋,連件外衣都不披,過來拿著茶壺便往外走。
李衿連忙招呼:“姐姐,外麵冷……”
“讓她去,有時候必須靠冷風吹,才能讓她的頭腦清醒些。”沈溪厲聲喝道。
沈溪儼然是威嚴的家主,非要去跟惠娘爭一口氣,或者說沈溪已對惠娘的頑固沒了辦法,畢竟很多事不能回歸到以前,現在的惠娘因為境遇的變化,心態永遠也不可能回歸到汀州府時那風平浪靜小婦人的狀態。
沈溪試過很多辦法,最後不得不拿出這種高高在上的姿態,強迫惠娘屈服。
惠娘出門去了,沈溪將目光收回。
李衿低著頭,為惠娘心疼,卻又理解沈溪並非是有意刁難。
作為惠娘最好的姐妹,李衿當然知道惠娘有多大的自虐傾向,有時候再怎麼勸導都無濟於事。
沈溪道:“衿兒,還記得之前我跟你說過,關於你以前身邊丫頭的事麼?”
“你是……說以前我待嫁閨中時?”
李衿一愣,沒想到沈溪會突然提到自己的事。
沈溪點了點頭:“嗯。”
李衿身體稍微顫抖一下,問道:“那她現在……過得可還好?”
沈溪道:“她先被人送給建昌侯,後來建昌侯似乎玩膩了,又將她送進豹房,如今在陛下跟前很得寵……如今陛下身邊名為花妃的女子,便是你以前的丫鬟。”
“她……”
李衿聽到這話,先是鬆了口氣,隨後驚訝地問道,“她居然在陛下跟前服侍?啊呀,真是菩薩保佑!當初李家落難,我還在想她命運多舛,不知道要遭受多少磨難,如今能有個圓滿的歸宿,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希望以後她能永遠安享這種平靜的生活。”
沈溪望著李衿,最後點了點頭,道:“這倒是,有機會的話,我不介意幫扶她一把,你現在……是否有打算把自己尚在人世的消息告知她?”
李衿想了想,搖頭道:“不知道,到底她在陛下身邊,以後有機會的話,或許可以用另外一種方式相見,現如今就當彼此都不在人世了。”
李衿明白事理,沈溪也就放下心來,有些事他本可以隱瞞,但又覺得對李衿的坦誠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現在李衿也算是解開心結,雖不是嫁給沈溪做正妻,但有惠娘的疼惜和沈溪的憐愛,讓她的生活變得無比充實,可以繼續負責操持生意上的事,如今她掌控的幾乎是半個大明商業體係的運作。
至於家族的落魄,如今也在沈溪努力下,為她找到一些李氏旁係的人,這些人如今都遷徙回祖籍居住,李家的事暫告一段落。
當晚,在惠娘還在跟沈溪置氣的情況下,李衿對沈溪的侍奉可謂是無微不至,如同個賢惠的小嬌妻,讓一旁的惠娘看到後心有愧疚。
不過沈溪沒有就此“放過”惠娘,在夜晚紅燭燃儘後,沈溪精力耗儘,終於可以躺下來心平氣和想一些簡單的事,懷中的溫暖讓他分外感覺到身在異鄉的歸屬感。
“真的要去南方嗎?”
惠娘突然問了一句。
沈溪看了惠娘一眼,搖頭道:“彆問我,我自己都對未來充滿迷惘,現在的我更像是隨波逐流,如果將來非要出京任事,我寧可找個風景如畫的地方避世,從此過一種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田園生活,反正一兩百年內大明還算太平……”
惠娘想了想,搖頭道:“你不會。”
至於為何不會,她不說,轉過身不再靠著沈溪,又開始一個人生悶氣。
……
……
兵部奏疏,於次日清早由張苑送到朱厚照手上。
原本謝遷是讓梁儲做票擬,提出由兼領兵部的沈溪親自往南方平亂,但條陳被張苑給直接拿走,呈遞給朱厚照的奏疏並沒有附上票擬。
朱厚照看過後,問道:“是兵部直接送到你手裡來的?”
張苑想了下,如實回道:“回陛下的話,是內閣送來的。”
朱厚照皺眉道:“那為何不見票擬?”
“其實……”
張苑顯得有幾分猶豫,不過還是硬著頭皮回道,“或許是內閣幾位大學士覺得涉及沈大人的事項,必須要由陛下您來做決定……再者,這是沈大人上奏的平亂策,他們不太方便發表意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