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本來有所懷疑,聞言後不由點了點頭,似是接受了張苑的說法。
朱厚照又看了會兒奏疏內容,點頭道:“沈先生提議很好,對於地方平亂大有助益……張苑,代朕朱批,同意兵部所請,一切按照兵部指令辦事,若戰情有變化再來跟朕說,接下來幾天就不要再拿這種繁瑣的奏章來煩擾朕。”
張苑一聽便知道朱厚照懶病發作,不想再繼續打理軍政政務,這對他來說是好事,因為這意味著他有權代替君王做一些事。
“是,陛下。”
張苑趕緊過去,將朱厚照遞回來的奏疏拿到手上。
朱厚照打了個哈欠道:“時候不早,沒旁的事你就先回吧,這大過年的朕也不得清閒……記住,到上元節前沒要緊事彆來見朕。”
張苑又應:“陛下,老奴明白,老奴會把所有事都處置好。”
“嗯。”
朱厚照擺了擺手,意思是讓張苑愛去哪兒去哪兒,張苑恭敬往門口退去,還沒出門,就見麗妃跟前幾日所見的那名侍奉皇帝的女子一起進來,以張苑想來,平時朱厚照並不會召女人到寢殿。
張苑沒有停留,直接出了門口,裡麵隱約傳出麗妃說話的聲音,他本想豎著耳朵仔細聽聽,卻見小擰子信步走來,便不再多停留,走出幾步,就聽到身後的大門被人給關上了。
張苑心想:“陛下的脾性跟以前果然有所不同,現在開始學著跟女人廝混,同榻入眠,那以後豈不是日夜都要荒唐?龍體可受得了?”
小擰子走過來並肩而行:“張公公,你這是辦完事要回宮去?”
“咱家去哪裡,需要向你彙報?”
張苑臉色沉下來,側頭看去,“咱家再怎麼說也是司禮監掌印,你就不知道放尊重點兒?對了,剛才跟麗妃一起進去的女人是誰,有何來頭……”
小擰子冷笑一下,大概覺得張苑話太多,甚至生出幾分輕蔑。
張苑本想繼續追問,但見小擰子表現出一副拒不配合的姿態,也就不再多問。
張苑暗罵:“這小子,一朝得意便猖狂,以後估計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沒有多餘贅述,張苑徑直往豹房外而去,當天需要他處理的事情還有很多,不過第一件事卻是先回家跟他的婆娘錢氏見麵。
“那女人,恬不知恥,勾三搭四,每日都不知在外麵做什麼齷蹉事,若非現在希望她跟我一起過日子,非把她腿給打折不可!”每當張苑想到錢氏,心中便生出一股憤恨,但更多的卻是極大的負罪和自卑感。
……
……
初五這天,沈溪仍舊到吏部衙門,主持麵試到京述職的地方考滿官員。
因為需要親自接見,沈溪就好像是接見員工一樣,每一個都需要簡單交談一番,這些人中有不同的性格,人品方麵各不相同,沈溪都能聊上幾句,讓人如沐春風……
沈溪原本覺得要麵對這麼一群官場老油子,工作難度很大,但親自見過後,卻覺得不過如此,每個官員麵對他時都唯唯諾諾,知無不言,言無不儘,許多人甚至主動交代自己的一些小毛病,麵試遠比他想象更為順利。
沒到黃昏,麵試便結束,他跟下午才趕來衙門的王敞打過招呼,讓王敞把他做的筆記給整理好,便回府去了。
到了家中,得知周氏到來……這還是周氏過年後第一次見到沈溪。
“憨娃兒,你真那麼忙嗎?過年都不知給爹娘拜個年?”周氏見到沈溪,立即拿出聲討的姿態。
沈溪道:“之前孩兒也想去,不過娘一直忙著走人戶,怕沒時間,便沒過府去問候。”
周氏很不耐煩,搖頭道:“彆給娘解釋,就算你當了官,也要講究孝道……娘倒要看看你現在都在忙什麼,一天到晚連見個麵都難……娘覺得,朝事重要,家事也重要,你有閒暇的話,就不能多陪陪家人?沈家現在急需開枝散葉……看看大郎和三郎,已經各有三個兒子了,而你這邊……真讓娘丟臉。”
沈溪對於子嗣的問題,一向不那麼關切,畢竟他已經有兩個兒子,家裡人氣很旺盛,並不覺得需要為了生孩子刻意做什麼。
沈溪道:“不是還有泓兒麼?”
“那是你義子,又不是你的親生兒子,這年頭還有把乾兒子當親兒子養的?你又不是沒兒子!”
周氏發了一通脾氣,不過很快平息下來,道,“有件事要你做。”
沈溪對於周氏那些破事一向不怎麼理會,不過還是耐住性子做了請的姿勢:“娘請說。”
周氏道:“你當娘非要讓你去跟沈家那幾房人見麵?當然,剛開始娘確實這麼想的,不過後來想清楚了,他們算什麼東西,怎有資格跟我兒這樣的朝廷大員見麵?這次跟你說的事,是有關二房的……你大伯說,有人見到你二伯母在京城出現,聽說你二伯也沒死,你有那麼多門路,不知去查查?”
當周氏用熱切的目光看過來時,沈溪大概便理解,這是周氏為了證明自己家主權威的一種方式。
沈溪搖頭:“二房現在小日子過得挺舒服的,為何一定要找二伯和二伯母回來管著?”
周氏不耐煩道:“人死也要留個念想,他們離家多年,難道一直這麼耗著?總歸要把人找回來,而且你之前不也說過,他們沒死嗎?”
沈溪道:“恕難從命。”
“你個臭小子,連娘的話都不聽了?”周頭心頭火起,沈溪的回答讓她很沒麵子,嚴重打擊了她這個沈家家主的威風。
謝韻兒趕緊過來勸解:“娘,您彆怪相公,其實他也想幫沈家,隻是兩個失蹤那麼久的人,一時半會兒不那麼容易找到。”
周氏見兒媳幫兒子說話,便不再跟沈溪置氣,她也知道自己的榮華富貴全部是靠兒子得來的,沒資格打罵,當下忍著火氣道:
“不管怎麼著你都要把你二伯和二伯母找到,為娘就想讓沈家幾房人整整齊齊,這也是娘答應過你祖母的事。”
沈溪沒有回答,周氏也不想跟兒子多廢話,嘴裡嘀嘀咕咕,卻站起身來,由小玉送出後堂。
……
……
小玉陪周氏一起出去的目的,不僅僅是送周氏走,更多是要帶周氏去庫房拿些東西,每次來都不會空手而歸。
周氏走後,謝韻兒見沈溪沉默不語,不由勸說:“相公,彆去想娘的事情了,其實娘也不想為難您……”
沈溪歎道:“早就說過,人是能找到,卻帶不回來,畢竟很多事跟以前不同。”
謝韻兒雖然不清楚沈溪為何如此說,卻識趣地不多評價。
一直到晚飯時,沈溪都緘默不語,好像還在生悶氣,不過如此一來沈家一幫女人也都消停了些,晚飯吃過後沒了興致嘰嘰喳喳,一雙雙眼睛都往謝韻兒身上看,似乎想從這個一家主母身上得知沈溪到底為何會生悶氣。
當晚輪到謝韻兒陪沈溪。
沈溪留在主屋,謝韻兒先到隔壁屋子沐浴,等她回來時整個人顯得精神煥發,近來沈家的女人都懂得裝扮自己了,連謝韻兒都有少許改變,身上還帶浸人心脾的花香。
“相公,這屋子裡可真暖和。”
謝韻兒臉上帶著笑容,似乎想讓沈溪忘記之前的不快,但其實她明白,沈溪不會因為周氏要找沈明有夫婦的事而耿耿於懷,應該是另有心事。
沈溪抬頭看了謝韻兒一眼。
謝韻兒衝著沈溪莞爾一笑,臉上帶著幾分羞澀,畢竟在沈溪這樣有著大男子主義心態的男人麵前,謝韻兒終歸是個嬌滴滴的小女人。
沈溪一擺手,謝韻兒走過去,輕輕坐到沈溪懷中。
謝韻兒溫柔地道:“相公,彆想娘交托的事,要不妾身回頭跟娘說說,讓她放棄……”
沈溪道:“沒事,我不會多想。”
謝韻兒含羞帶怯地說道:“那就讓妾身好好伺候一下相公,讓相公忘記煩憂可好?”
“哦?”
沈溪望著謝韻兒,稍微不解。
不過馬上,他便可以感受到謝韻兒最溫柔的一麵,甚至在溫柔中還帶著幾分嫵媚,這也是謝韻兒平時不會在閨房外所顯露出來的,畢竟她在沈家內宅那麼多女人麵前,要表現出自己正房的威嚴,做沈家女人的表率。
這也跟周氏不能當賢妻良母有關,不得不由她這個沈家正妻來出馬。
不過到了閨房中,謝韻兒就沒必要去保留那麼多矜持,而以往她從沈溪這裡也得到了很多的尊重,她到底不是情竇初開的小姑娘,身上帶著的風韻,也是謝恒奴和尹文等小丫頭所不具備的。
“還是夫人疼我。”沈溪仰躺在那兒,望著一臉紅潤之色正在悉心侍奉他的謝韻兒,不由溫柔笑道。
謝韻兒道:“妾身也知道,家裡的小丫頭太多,未必會儘心照顧好相公,平時妾身也會多提點她們一些,你這做老爺的未必需要時時都用笑臉對她們,偶爾也可以板起臉來,就好像今日這樣……丫頭們怕了,自就會更懂事些,而非平時那般刁蠻任性。”
沈溪笑道:“管教後宅的事,就交給韻兒你了,在這方麵我有些不稱職。或許這就是我最大的弱點吧。”
……
……
幾天差事忙下來,沈溪並不輕省。
他需要將王敞整理好的記錄擬成奏疏,呈遞通政使司,仍舊走年前吏部考核的流程,至於內閣或者司禮監是否會將他的奏疏壓下去,並不在思慮範圍內……有了年前張苑繞過內閣上奏的事,沈溪覺得謝遷不會再用這種手段針對他。
此時仍在正月休沐期。
不過沈溪不得空閒,馬上又轉到兵部,他得兼顧中原、沿海和西南三處兵馬調動,身為兩部尚書,沈溪雖位高權重,但肩上的擔子也會更重些。
兵部的事隻有陸完能幫上忙,但沈溪又不好意思每次都去麻煩陸完。
之前陸完已將臟活累活乾了,好不容易等到年初休沐,本該讓陸完休整一段時間,而且還有軍事學堂的事,就算陸完也沒法幫到他多少。
“……大人,剛得到消息,說是中原一帶盜亂加劇,原本胡大人已將各州府賊軍給壓下去,隻等分而破之,孰料有一夥人馬突然殺出來……這批人馬進退有序,裝備的武器比普通賊軍更為精良,胡大人目前無法順利平叛,叛亂大有往北方擴大的趨勢……”
消息由熙兒帶回來。
雲柳去查倭寇的事,沒辦法從江南趕回來,使得北地情報搜集便得困難起來。以往有雲柳統籌大局,整個情報係統運行如臂指使,效率很高,熙兒沒有雲柳那麼高的能力,隻能按部就班行事,所以消息的獲取相對滯後。
如今中原盜亂愈演愈烈,甚至胡璉都開始上奏,熙兒才得知一些消息,立即彙報到沈溪這裡。
此時沈溪正置身城西,情報係統建立的一個秘密據點,他不會在這裡停留太久,此時臉色陰沉,很多事超出了他的掌控。
“賊軍人馬具體數量有多少?”沈溪問道。
熙兒難以回答,她獲得的情報多且雜,又未歸納彙總,以前雲柳輕鬆便完成的事,到她這裡卻成了一團亂麻,無法理清。
沈溪道:“沒想到,原本隻是纖芥之疾的中原盜亂,地方民生才剛有所恢複,叛亂便呈現愈演愈烈之趨勢,看來曆史上很多事都難以避免,並不會因為一兩個人的出現而有所改變。”
熙兒瞪大眼睛望著沈溪,不明白沈溪為何會發出如此感慨。
沈溪再道:“關於你師姐那邊的消息,你不用理會,相信你師姐在南方會把事情處理好……另外,你找個人通知你乾娘,我有事讓她去辦。”
“乾娘不在京城。”熙兒道。
“那她去了何處?”沈溪冷聲問道。
熙兒想了下,又搖搖頭,對什麼都是一問三不知。
沈溪無奈地歎了口氣:“也罷,你把精力更多放到中原盜亂上,東南沿海和西南內陸叛亂,始終距離京城很遠,暫且不會威脅到大明江山穩固,但若是中原盜亂繼續蔓延下去,會對朝廷安穩不利……你多派人手調查,不能再什麼事情都是後知後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