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警察?”
明明脖子上抵著刀,大嬸卻沒有任何害怕的表情,隻沙啞著聲音問。
“是。”
小哥麵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著慌,“你們的事情我們已經知道了,我也知道那個高壓鍋裡裝著什麼,雖然我很遺憾發生在王萌萌身上的事情,但這不是你們帶著一車人去死的理由。你們現在選擇停止作惡,用自首爭取從寬處理還來得及。”
聽到“王萌萌”幾個字,大嬸晃了下神。
下一刻,她整個人都繃直了。
“你知道我女兒?你們調查過她!”
她沙啞著嗓子,被刀抵著的喉嚨裡嗬嗬作響,“你們為什麼不早點調查?為什麼在她出事的時候不調查?她死了,她都死了四年了,你們現在告訴我你們很遺憾!沒用的,你們說什麼都沒用了。”
李詩情在小哥的指揮下用安全錘成功破開了窗,但車速太快,已經衝上了橋,而且司機一直在強行變道,硬是擠上了車多的那條道。
橋上全是車輛,而且車子開得很不穩,她根本沒辦法找到安全的地方把炸/彈扔下去。
“王興德,你們夫妻現在帶著炸/彈上橋自殺,彆人不會覺得你們一家三口可憐,隻會覺得你的女兒更該死了!”
小哥開始高喊。
“什麼,炸/彈?”
車上的乘客聽說車上有炸/彈,腦子直接炸了!
他們有的瘋了一樣地衝向後車門,拚命地拍著車門上的緊急開門裝置要求下車,有的則直接朝窗外大喊著“警察救命”之類的語句。
但沒有人顧得上這些無頭蒼蠅一樣的乘客,司機夫妻的表情都十分冷漠。
而小哥的眼睛,隻盯著前方的司機位置。
“你覺得你們這樣做,彆人會怎麼想?一個自己下車的女孩遇到了車禍,她的父母就因為這個去報複社會,帶著炸/彈想要和橋上的人同歸於儘?你們知道這要死多少人嗎?這是在給自己的女兒增加新的罪孽,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肖鶴雲的態度仿佛是隻顧著發泄,言語好似冷酷的利劍,絲毫不顧忌會不會刺激到這兩個“凶手”。
“這件事會被網友們再次翻出來,你們女兒死亡的視頻會再次被人翻看一遍又一遍,現在更好,還要帶上你們夫妻拖著一車人同歸於儘的視頻,被所有人罵這一家子都該死!”
“你以為你們這是‘報複’?你們以為這樣就能讓社會關注你女兒的事?不會的,你們這是想讓你們女兒被人‘鞭屍’!”
“你們懂什麼!”
司機開到了預定的位置,直接刹住了車,終於忍不住怒吼了出來。
他站起身,鐵青著臉轉過身,直麵挾持著妻子的小哥,雙目仿佛噴著火。
“我的女兒從小乖巧聽話,卻被你們說成胡攪蠻纏自作自受的蠢貨!我隻是想讓女兒早日入土為安、想讓老婆不那麼難過,才選擇不再深究,你們卻熱嘲冷諷是我們自作自受心虛賣慘!我們要早知道後來是那個結果,哪怕我們夫妻兩個當場死了,也不會就這麼隨便算了!”
“前一刻還請我們‘節哀順變、注意身體’的人,下一刻就笑我們的女兒‘自作自受’,責怪我們沒教好孩子!我女兒怎麼死的,我們要怎麼活、怎麼死,又和你們有什麼關係!我們辛辛苦苦養了二十年的孩子就這麼沒了,還不夠慘嗎?為什麼非要一次次提醒我們?”
“你們這些人除了在網上熱嘲冷諷,還做過人做的事嗎?”
“我的女兒……”
陶映紅聽見丈夫的控訴,顫抖著身子,淚如雨下。
“你們現在還追究什麼死不死,已經晚了!”
司機看著窗外混亂的景色,再看著被端在口罩男手中的高壓鍋,冷笑著地從手上摘下開車的白手套,狠狠擲在地板上。
“你殺了我老婆吧,時間到了,我們夫妻倆馬上就要和女兒去團聚了!”
“走!等下把高壓鍋給我!”
小哥和司機夫妻對峙的時候,李詩情已經領著口罩男奔向車窗,車一停,她就閉上眼從車窗跳了下樓去。
就在她跳下車窗的下一刻,花衣大嬸的方向傳來熟悉的卡農鈴聲。
“彆管了,快丟!”
李詩情臉色一變,不顧腳踝上傳來的劇痛,整個人慌亂地向車窗邊的口罩男伸出手。
口罩男急急忙忙地探出身,要將高壓鍋從窗口遞下去。
然而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公交車的變故已經被不少人發現,倉惶逃命的乘客一個個從公交車裡跳了下來,過江大橋上的交通一時陷入了混亂之中,再加上先跑下車的乘客已經有人喊著“車上有炸/彈”了,不少私家車不顧擁堵,要麼直接調頭,要麼頂著車加速,現在不但這輛公交車不能動,就連前後的車輛也都被它塞得死死的。
李詩情隻是掃了一眼身邊,就知道自己絕對沒可能穿過這樣擁堵的車流,將高壓鍋丟到橋下,隻能認命地閉上了眼睛,迎接著即將到來的命運……
轟!
》》》
從可怕的爆炸裡清醒過來時,李詩情覺得自己的腦漿都被炸成了漿糊的。
耳邊一直在嗡嗡作響,眼睛裡全是白光,就連皮膚都傳來燒灼的痛楚,她短暫地忘卻了自己在哪兒、在乾什麼,劇痛讓她不得不趴在前麵座位上,無聲地呻/吟。
她實在連叫的力氣都麼有了。
好半天從那種難受的狀態脫離開來,李詩情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身邊的肖鶴雲。
他的狀況也不好,滿頭都是冷汗,臉色蒼白的像鬼,可是麵上卻帶著笑容,甚至笑出了聲來。
在李詩情看來,那笑意有種說不出的滿足,是像在那種很難的考試上考到了提前押上的題、第一次約會時做出的安排全部都很討女朋友喜歡的那種笑容。
可問題是,他才剛剛計劃失敗、功敗垂成過?!
“完了完了。”
李詩情腦子裡頓時一片空白。
小哥還是瘋了!
滿額頭是汗,還帶著詭異笑容的小哥戳了李詩情一下,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輕輕說:“向老張報警,請求支援。”
“什麼?”
李詩情還沉浸在小哥可能被逼瘋了的噩耗之中,傻愣愣地問。
“編一條短信……算了,我來吧。”
見李詩情表情木訥訥的,小哥以為同伴還沒從剛才的死亡裡抽離出來,選擇自己報警。
等他短信快編輯完了,李詩情也回過神來,伸過頭看了一眼。
【張警官,我們發現港務新村站剛剛離開的一輛45路公交車上有炸/彈,爆炸時間應該在13點45分,爆炸地點為跨江大橋,車輛預計在13點30分至40分之間上橋。請立刻封鎖橋上的交通、疏散車輛,但不要禁止該車輛上橋。司機是同謀,以免發現橋頭被封後直接引爆炸/彈。我和我的同伴正在車上,會設法控製攜帶炸/彈的犯人並將裝載著炸/彈的高壓鍋丟到橋下,請在該車輛停下後接應。時間緊迫,無法再聯係,請相信我們!】
“你這是又有什麼新的方案嗎?”
李詩情看著小哥將短信發給了張警官,吃了一驚。
“剛剛那次循環,讓我確定了一件事……”
收起手機前,小哥看了眼時間,對李詩情說:“你說的是對的,司機可以被打動。”
“麵對我的逼問和熱嘲冷諷,他憤怒了。”
小哥說,“一個一心求死彆無所求的人,在必死的局麵前,不會憤怒。最多就像大嬸那樣,臨死前再嘲笑我們一通。”
“發怒,代表他有遺憾,這遺憾不是來自於彆人,是他自己。”
小哥慢條斯理地擦乾淨眼鏡,為接下來的行動做好準備。
“……而有遺憾,就有弱點。”
李詩情也不傻,相反,她有著優秀的共情能力。
所以她隻是回想了一會兒,就成功理解了兩個人的心結。
“大嬸一直在指責彆人為什麼現在才來調查她女兒的事,說明她的遺憾是‘時間’。”
四年前,她女兒剛剛出事的時候,交警曾經認真調查過車輛的情況,結果車上並無異常,司機雖然中途將她放下有過失,但不是她遇難的主要因素。因為她女兒下車並無他人脅迫的因素,最終下了女兒為主要責任的事故判決書。
但是大嬸一直懷疑這個結果,也希望警方能給她想要的答案,以證明她女兒不是無緣無故下車的。
女孩已經死了,責任在不在她其實都已經於事無補,卻能成為安撫母親的一道安慰。
但調查結果一切正常,又沒有認證和物證,僅憑大嬸的猜測,警方沒有介入這件案子的必要。後來遭遇那樣的輿論風暴,大嬸心裡應該是希望有人能給她一個公道、一個支持的,而在公信力上最容易讓彆人認同的,就是警方。
可車禍案早已經結束,人也入土為安,時間無法再扭轉到最初。
“大叔一直在強調‘彆人這樣’、‘彆人那樣’,控訴彆人因為他的妥協嘲笑自己,實際上隻是是為了逃避自己當初一時的懦弱。陶映紅在女兒剛出事時是希望能繼續深究下去的,但他在意他人的目光和來自於大家庭的壓力,選擇簽字回家,結果就等於承認了她女兒是主要責任方。”
如果後來他們從傷痛裡走出去,一切都恢複平靜,大叔也許會覺得他當時的妥協是對的,但後來事情變成那樣,司機的內心肯定自責過。
這也許是司機為什麼會同意和妻子合謀在女兒忌日做出這件事的原因。
從警方的調查中可以看出,司機平時是個“老好人”,是個公認不會起爭執、經常妥協的人,可能在他內心裡,也希望做出這麼一件“大事”,好證明自己不隻是個“老好人”。
“是的。”
哥點點頭,做出了總結。
“而追根揭底,他們有這樣那樣心結的原因……”
“是因為他們都不相信,自己的女兒是那種會胡攪蠻纏要下車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就要迎來解決的那一天了。
我今天更了6000字,為了不讓大家大喘氣沒分成兩章,所以其實是雙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