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度深呼吸了一次,慢慢把自己的上半身泡入水中。對於不怎麼遊泳的人來說,水徹底淹沒胸口的感覺很奇怪,仿佛肺部被四麵八方的水壓迫了,他不自覺地想要讓腦袋維持在海麵之上,隻能在心底反複說服自己,他可以在水中呼吸。
這次腮孔沒有閉合,微微張開翕動,水流穿過。
沈寂宵潛了下去。
……
或者說,是沉了下去。
用腮呼吸是可以強迫自己適應的新功能,但他還遠遠沒有適應一條大尾巴的存在。
於是唐釉看見那條好看的人魚用一種很古怪的方式,從海麵的位置掉了下來,流暢而有力的尾巴在水中亂攪,一會兒扭曲成“Z”型,一會兒是筆直的“I”型,簡直像是第一天擁有尾巴。
“人魚……你需要幫忙嗎?”
人魚衝他擺手。
“今天可真是個好日子。”鰩魚小姐和小水母都不知道某條人魚的困境,他倆靠在一塊兒,看人魚在廣闊的海域自由地掙紮,上下左右地打轉。鰩魚小姐輕快地擺動尾巴,“我馬上就要去參加成年禮,又遇到了你這樣一隻奇特的小水母,還有從未見過的人魚。”
唐釉:“我也很高興遇見你。”
陽光明媚,歲月靜好。
沒有人發現一條不會遊泳的魚下了海。
又聊了會兒閒天,小水母向鰩魚小姐請教了一下附近的地形,他準備觀察一下那條身體成年、心靈疑似幼崽的人魚,確保對方安全再離開,鰩魚小姐則急著趕到族群的位置。兩小隻就這樣依依不舍地分開了。
唐釉舉起自己半透明的小觸手,和鰩魚小姐道了彆。
他遊向人魚的位置。
據他這十幾分鐘的觀察,人魚已經沒有出現窒息問題了,但尾巴似乎有著嚴重的問題,很僵硬。
“人魚,你叫什麼名字呀。”鰩魚一族不會給自己取名字,但人魚是有組織有文明的種族,他們很在意傳承,名字非常重要,唐釉想通過人魚的名字找到他的種群位置。
麵前的人魚皺了皺眉,欲言又止。
半響:“沈寂宵。”
“咦?”唐釉一愣,“這名字聽起來像是人類的。”
人類。
小水母看見人魚的尾巴繃緊了,每一片鱗片都緊緊地合攏,在陽光下反射出絢麗的藍紫色偏光,手臂搭在腰側,生著薄薄蹼膜的手指微微握緊,眼神也格外銳利,聲音沉沉如凶獸這副:“你怎麼知道我是人類……”
小水母卻以為自己戳著了人魚的痛處,連忙說:
“唉!你一定是被人類偷賣到岸上的人魚,剛回到大海吧。已經到這個時代了,偷人魚進行高價拍賣的惡劣事跡還在進行嗎?”唐釉的聲音相當痛心,他覺得人魚一直很戒備,這個理由能完美解釋人魚不熟悉尾巴、從天而降的情況。
“好可憐、好可憐……看看你,被人粗暴地從船上丟下來,尾巴肯定很疼吧。”按人魚的習慣,安撫應該給一個大大的擁抱,但唐釉是小水母,隻能外放精神力,給人魚一個輕輕的擁抱,“沒事的,你的尾巴一定會被治好,以後不會被虐待了,不用害怕。”
“我叫唐釉,是一隻落單的小水母,正在尋找回家的路。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領你去最近的人魚聚居地……但我遊得很慢。”唐釉認真介紹著自己。
精神力的擁抱沒有任何溫度,卻很溫暖。
人魚的尾巴更加僵硬地蜷縮了一下:
害怕,虐待,可憐,聽起來是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的東西。
“為什麼?”他搞不懂水母的腦回路。水母有大腦嗎?
“因為我想幫你。”唐釉不明白沈寂宵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在他眼裡,海底生物大多單純而美好,就算獵食者,除了部分群體,也鮮少有虐待獵物的情況。他看見有生物需要幫助,他如果能儘力,就會去幫忙,其他生物也總是會幫他,“真可憐。”
他用精神力揉了揉沈寂宵的腦袋。
沈寂宵:“……”
很怪。
他一時間浮現了很多問題:唐釉的名字也很像人類的名字,海底會交流的動物很多嗎?海底的大家都這麼會用精神力嗎?都這麼友好嗎?
疑惑太多了。
“不論如何,謝謝你。你剛才幫了我,你需要什麼報酬嗎?”沈寂宵決定慢慢探索。
眼前的草莓小軟糖好像有一種魔力,不自覺就讓人信任他。
“我也沒有幫你什麼……”小水母倏地彈了一下,內裡的粉色都明亮了些,看著像興奮,又像害羞,他向前伸出自己的觸手,“人魚……我可以問問,你的眼淚會變成珍珠嗎?”
“……”
人魚的臉色很古怪,唐釉又問:“你會唱歌嗎?”
“……”
“好吧。”唐釉轉了個圈,浮到人魚的手掌上方,他那麼小,人魚伸手便能完全攏住,“我想請你載我遊到另一岸的小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