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硨磲奶奶輕笑了一下,“當然在。”
她的精神力漫開去,沒有唐釉的強大,卻厚重而溫和。硨磲輕輕舉起一塊灰色的石頭,露出藏在紅色珊瑚下的一個小洞。
一顆粉色的珍珠露出來。
沈寂宵的視線落到珍珠上。
這是一顆不太一樣的珍珠,它的形狀不規則,不是渾圓,也不是橢圓,一頭大一頭小,像一顆鳥蛋的形狀,總共一個指節那麼長。雖然它顏色極美,整個是一種天鵝絨似的淺玫粉色,但沈寂宵隱隱記得,唐釉對珍珠極為挑剔,像這樣不完美的珍珠,小水母是不會喜歡的。
“哇!”然而小水母發出驚喜的聲音,“走了那麼遠,還是這顆螺珠最好看。”
“螺珠?”
“小人魚沒見過螺珠嗎?”硨磲奶奶笑著解釋,“常見的珍珠是由貝類產生的,而這顆螺珠,是由一種特殊的大型海螺產生的,五萬隻海螺裡麵,也許才會有一隻孕育出螺珠——不過這對海螺而言並非什麼好事。”
被稱之為“小人魚”,沈寂宵有一瞬間的不適,但他的年紀在硨磲奶奶麵前確實很小,而且很沒見識。知道了螺珠的寶貴,沈寂宵更是仔細地觀賞了一下,發現這顆海螺珠不僅表麵光滑有珠光,裡麵還隱隱有些火焰般的紋路,給人一種既流動又永恒的感覺。
很美。
來了珊瑚礁,美這個詞他都快說膩了。
小水母接過螺珠:“謝謝奶奶。”
“哎喲……可彆叫奶奶了。”硨磲用精神力點了一下小水母,“我可受不起。”
小水母轉圈圈:“等我看完珍珠裡的記憶,就還給你。”
……
珊瑚礁是一個完全不缺食物和資源的地方。
小水母拿著珍珠,領著人魚到了一塊被珊瑚礁圍繞的空地,就在硨磲奶奶邊上幾米的地方。這裡的海底是細膩潔白的沙子,非常柔軟,上麵生長著一種淡紅色的海草,絲絲縷縷,隨波搖動。
“這種海草可以食用,也可以揉碎了敷在傷口上,對治療傷疤很有用處。”
人魚安靜地拔著海草,事到如今,他已經淡然接受了什麼東西都得生吃這件事,唐釉說什麼能吃就吃什麼。好在這種紅色海草味道還行,微腥,在舌尖發著清淡的甜味,一口一條——大概再啃幾平方米,他就吃飽了。
小水母在一邊瀏覽珍珠裡的記憶,瀏覽完了,才交給他。
沈寂宵便一邊拔海草,一邊看記憶。
漂亮的螺珠裡麵依舊裝著許多看起來沒用的記憶,這回沈寂宵並沒有覺得它們枯燥,而是一點一滴看過去。
小水母錄了很多硨磲的日常。在很久以前,這片珊瑚礁就有許多硨磲了,大部分都是體型不大色彩鮮亮的番紅硨磲,玫紅翠綠湖藍,數不勝數。隻有兩隻較大的硨磲。
其中一隻貝肉是漸變的孔雀藍,他認得,是剛才見過的硨磲奶奶。
另一隻體型也很大,外殼灰色,內殼潔白,貝肉是褚色,就在硨磲奶奶附近——沈寂宵稍微回憶了一下,那裡現在並沒有硨磲,隻有樹枝狀的紅珊瑚。
他繼續瀏覽。
日升日落,小水母大概在珊瑚礁呆了很久……也不一定,小水母說過,他可以用珍珠刻錄他人記憶。
兩隻大硨磲每天早上都會道一聲早安,晚上又會道一句晚安,隔著一片扇形的紅珊瑚,他們隱隱相望,日日如此,平淡得有些枯燥。
直到有一天,褚色的的硨磲忽然在早晨說:
“我想你。”
硨磲奶奶微微一愣,很快回應:“我也想你。”
“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一百八十年。”
“真漫長啊。”褚色的硨磲說,“又好像一眨眼就過去了。”
“是啊。”
“小珂,你的精神力越來越強了。”
小珂?是硨磲奶奶的名字嗎?沈寂宵記得小水母說過,大部分海洋生物沒有給自己取名的習慣,隻有少部分特彆聰明的、有文明的,才會。
“還需要很多努力呢。”硨磲奶奶回答,“隻是練著打發時間而已。”
“不,小珂,你很有天賦,比我有天賦很多。”
這段對話戛然而止。
到了了第二天早晨,他們依然互道早安,隻是多了一句話。
“我想你。”
“我也想你。”
似乎依然是平淡的日常。然而,過了一周後,又是一個清晨,褚色的硨磲卻再也沒了聲音。
“阿丹?”硨磲奶奶疑惑的聲音。
沒有回應。
阿丹死了。
走得毫無聲息,就像隻是睡著了,睡在橙色的朝陽裡,那麼安靜,以至於硨磲奶奶一開始沒有發現,生活在邊上的小醜魚沒有發現,成群的紅色珊瑚蟲也沒有發現。
阿丹活了一百八十年,壽終正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