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是硨磲奶奶的聲音:
“很久之後我才懂,阿丹將死前,才明白他是愛我的。而我更丟臉,在他死後,我才終於明白他愛我。”
“我也愛他。”
珍珠的回憶結束了。
沈寂宵一愣,停下動作。
他叼著幾根海草,從螺珠的記憶裡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已經啃了小半片地的海草,都快吃飽了。
其他以海草為食的小動物們正怒目圓睜地看著他,十八隻螃蟹、四十五隻蝦、六十八條魚前所未有地抱團,似乎正在商量如何用蝦兵蟹將趕走巨型人魚饕餮怪。
“邪惡人魚吃完我們的糧倉!”
“邪惡人魚!”
“討伐人魚勢在必行!”
“討伐!勢在必行!”
簡直是大聲密謀。
沈寂宵:“……”
最要緊的是小水母不知何時也混在蝦兵蟹將裡,一顆草莓糖格外突出,給他們出主意:“討伐人魚,電他手指!”
“電他手指!”
齊聲喊完,蝦兵蟹將們開始細細碎碎地說:“可是我們不會電人啊?”“是啊是啊,我的鉗子沒有電。”“我的嘴巴也沒有電。”“要不去請電鰻大仙和海葵大爺?”“閉嘴,你個笨蛋,他們會先把我們吃掉的。”
這時候小水母就自告奮勇:“我是水母,我能電!”
蝦兵蟹將:“你有電!可你隻是一隻小水母,會不會太危險了?”
小水母打包票,非常自信:“我可是水母!”
於是沈寂宵見水母小軟糖衝他奮力遊來,遊到他手指邊上,伸出小小觸手點了點。
同時非常小聲地說:“笨人魚,都怪你吃太多,他們都要來討伐你了,快裝作被我電跑了的樣子,這樣他們就不會來夾你手指了。”
沈寂宵:“……”
他轉身就走。
翻過了一片珊瑚礁,他還能聽見後麵微弱的聲音:“小水母電跑了邪惡人魚!小水母萬歲!”
……
唐釉遲了一會才遊到人魚身邊。
他透明的腦殼上纏了一圈紅色海草,是蝦兵蟹將們給他編織的勝利者花環,顯得非常榮耀,誰看了都得誇一句。
——人魚除外。
“我回來啦!”和看完珍珠後莫名失落的沈寂宵不同,唐釉似乎一點也沒受影響,沒心沒肺的,“人魚,你有沒有被他們嚇著?其實他們也不是要害你,隻是你吃得太多了。”
人魚搖了搖頭。
硨磲奶奶在一邊感歎:“真是有活力的一群孩子。”
沈寂宵於是伸手,掌心躺著那顆淺玫瑰粉的螺珠:“我已經看完了,沒有沉船相關的記憶。謝謝你,硨磲奶奶。”
“不用謝我,這是小水母幫我刻錄的珍珠,多一條魚看見,就多一條魚知道那份記憶。”硨磲奶奶悵然道,“當所有人都忘記,才算真正死去。也許這片珊瑚礁隻有我還記得他,也幸好我還會記得他。”
沈寂宵想起救了自己的人,那麼多年,也就隻有自己記得他,不願意忘記他。如果自己放棄了尋找,豈不是再也無人會在意?
“小人魚,你剛剛說,沉船?”
“是的,十八年前的風暴中,有一條船在隔壁的海域沉沒了,我險些遇害,有人救了我。我正在尋找那人的痕跡。”
“是那次風暴啊……我有印象。”硨磲奶奶忽得說。
“可以告訴我嗎?”
“當然。不過可能和你要找的人沒有關係,你知道的,我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這裡。”
“沒關係的。”
唐釉也想過來聽,但他已經被小魚們圍起來了,他隻好戴著海草環,高高興興地和蝦蟹們聊天,說旅途中的趣事。
沈寂宵看了一眼,隻覺得唐釉真是一隻討人喜歡的小水母,在海底,沒有魚會討厭這樣一顆小軟糖。
他會傾聽,會訴說,會記錄被人遺忘的事,是一隻特彆特彆好的小水母。
沈寂宵心底也微微發暖,覺得可以一直看著小水母和其他生物互動。
而後他忽得想起一件事:
“硨磲奶奶,小水母什麼時候幫您刻錄的珍珠?”雖然記憶的時間不代表刻錄的時間,但有些視角的東西,看起來是小水母的——這總得他本人在場吧?
“十八年前。”硨磲奶奶很快回答,“阿丹死後兩年,我遇到了小水母。”
沈寂宵陡然一震,手指微微蜷起。
十八年前,小水母竟然真的活了那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