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黑發女子, 說不出的凶狠暴躁, 目光裡仿佛帶著刀子。
不像是狐狸, 更像是狼崽子。
沈望舒咳了一聲, 用無法言喻的表情看著自己風度翩翩的師兄。
為了一條尾巴, 這二位已經唧唧歪歪半天了。
一個哭著喊著要摸摸, 一個說什麼都不給摸, 不就是一條尾巴麼。
算什麼呢?
沈望舒看了看小黑身後那條高高翹起的大黑尾巴,
覺得也不怎麼好看,雖然油光水滑兒的, 然而黑黢黢的一點都不美,哪裡有自家小玄的豐潤可愛?
她麵無表情地坐在冰床上,感到腰間又再次纏了一條尾巴, 還有一隻胖嘟嘟毛茸茸的, 正殷勤地送到了自己的麵前。一偏頭,那美貌的青年目光瀲灩, 羞澀地抱著自己的大尾巴水光盈盈, 把在她麵前的尾巴往她手裡送了送。
“舒舒, 給你!”他討好地說道。
這就是尾巴多的好處了。
不管什麼要求, 都能滿足。
他才不是玄狐那種小氣不給摸的狐狸呢。
沈望舒沉默了一下, 摸了摸麵前的大尾巴。
毛茸茸暖烘烘的,正合適給自己做個圍脖兒, 左右九尾天狐呢,少一條尾巴應該不算什麼, 是不是?
他們可是真愛!
她嘴角勾起一個冷笑, 抓著那羞澀地顫抖的大尾巴目光深邃,那青年本嚶嚀了一聲要撲進她的懷裡,此時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他覺得自己身上突然有點兒冷,急忙舉起空閒的尾巴給自己先做了一個圍脖,這才湊過來咬著沈望舒的耳朵輕笑說道,“舒舒這裡真冷,我再給你暖暖?”
他全身都被尾巴捆得毛茸茸的,就往沈望舒的懷裡蹭,一雙手也慢慢地塞進了她的腰間。
就在他額頭抵在沈望舒胸前那微冷的柔軟,想要輕
輕舔一舔,就聽到一旁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
小玄的臉色一冷,雙目陰沉地看向一旁,就見那個靈兒正指著糾纏的羲梧道君和小黑在尖叫。
她的樣子震驚極了,還帶著幾分不敢置信。不僅是在用震驚的眼神看著突然化形了的小黑,還絕望地看住了羲梧道君。
在她的心底,羲梧道君應該一直是喜歡她的,惦記她的。他那時候對她多好啊,對她說最喜歡的就是她,還滿足她一切的希望,就為了能看到她的一點笑臉。靈兒想到那時羲梧道君對自己的溫柔妥帖,再看到這元嬰大修士對那黑發女子的死皮賴臉,心裡不由劇痛。
她曾經厭惡羲梧道君對她那樣喘不過氣的愛惜,可是當他的目光轉移到另一個女子的身上,她卻覺得痛
苦極了。
仿佛不能呼吸,永遠地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
靈兒一直都還愛慕著嶽羲之,可是她也知道,嶽羲之修為尚淺,而且曾經被紅月仙子厭棄,如今在宗門也不是那麼風光,就算有感情,可是她付出了這麼久,也很累了。
她懷念那時無憂無慮可以在宗門縱橫放肆,被人眾星捧月的時光,可這些,是嶽羲之玩兒命也給不了她的。她這些時候在宗門落魄,學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的道理。對於她來說,羲梧道君這樣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才能叫她永遠地風光顯赫。
況且,羲梧道君也是俊美風流的青年,有什麼不好?
靈兒心裡有了這些主意,才借著家族要把自己獻給另一個元嬰修士,跑來對羲梧道君示弱。
一個男人,若知道自己心愛的女人在受苦,總會心軟,出手相幫,到時候她與羲梧道君,就可以水到渠成重新在一起。
至於她心愛的嶽羲之,等她和羲梧道君重歸於好,就可以繼續供給他更多的靈丹與資源,叫他可以安心地修煉,早日成為被宗門看重的弟子,難道不是好事麼?
相愛也不一定要在一起才回幸福。
她心裡的打算可好了,可是眼下是怎麼了?羲梧道君對她置之不理,也對她的哭泣完全沒有興趣,卻隻看著另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有什麼好?身上血腥味兒這麼重,還一臉的殺氣騰騰,看起來就不是一個柔弱的女孩子。她的性子也很不好,正對羲梧道君罵罵咧咧,一臉要將羲梧道君撕碎的樣子。明明沒有一點女人味兒,明明不該有男人會喜歡這樣的女子的,可是羲梧道君看著她的眼睛,卻明亮得很。
他就看著她,就算她在罵他,依舊笑得很幸福。
還要捏什麼尾巴…
尾巴?!
靈兒的眼角一抽,急忙看向這女子的身後,就看到那條迎風招展的狐狸尾巴,想到這女人方才是黑狐化形,陡然露出一抹驚恐。
這是妖修,而且是化形的妖修!
人族修士與妖修在修真界爭鬥了萬年,早就勢同水火,仇深似海。如這等可以化形的妖修,不管在哪裡都會被修士們敵視,可是羲梧道君卻一直抱在懷裡。
靈兒的心在顫抖,終於知道這其中的恐怖了,看向羲梧道君的目光充滿了畏懼與後悔,她的目光急切地向著此處看去,似乎在給自己尋找一條能夠逃離的道路。這一看不要緊,頓時就看到了冰床上,那美貌豔質的狐耳青年。
他九條尾巴把自己和病床上沉默的白衣女子籠罩住,看向她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個死人。
靈兒的呼吸一下子就慌張了起來。
她覺得自己撞破了一個巨大的秘密。
“你還在啊?”羲梧道君如願以償地抱住了小黑的尾巴,在毛茸茸的皮毛上蹭了蹭,這才看見了靈兒。
他的目光之中,閃過淡淡的殺意。
他並不在意靈兒撞破自己與妖族交好,也不在意自己會被人看做私通妖族,背叛了修士。可是小黑的修為尚未恢複,若被修士發現,一個元嬰修士都能將小黑置於死地。
他雖然會保護自家的狐狸,不過唯恐自己一時疏忽,會叫小黑涉險。對小黑的安危,令羲梧道君的目光黑沉起來,他信手拖著尾巴把冷哼了一聲的黑發女子拉在自己身邊,輕輕地吐出一口氣才要說話,就看這女子乾脆地坐在了他的膝蓋上。
…這個,羲梧道君是很高興的,不過他還是看了看小黑,又看了看自己的雙腿。
這麼主動,道君都開心死了好麼。
“看什麼?!”黑發女子頓時炸了,頭上兩隻黑色的狐耳抖動不停。
羲梧道君仰頭看著那撲棱棱的毛耳朵,默默地吞了一口口水,突然露出一個風流曖昧的笑容問道,“這不好吧?”
“什麼不好?!”小黑凶巴巴地問道,手中寒光點點,似乎隨時能捅羲梧道君一爪子。
“你怎麼坐在我的腿上?”這多曖昧啊?一個女子,坐在男子的腿上這般親昵,是不是代表一種默許?
他…
“從前我不就是坐在你的腿上?”毛團子黑狐狸一直都是坐在這青年膝頭的,現在依舊如此,有什麼問題?
他原來想多了。
羲梧道君失望得眼淚都差點兒出來,見這女子還在自己的身上蹭來蹭去,似乎依舊想要扒拉開一個小窩把自己蜷縮得舒服點,更加歎氣,隻好伸出手,將這黑發女子抱在懷裡,看她滿意地冷哼了一聲,還拿尾巴纏住自己的腰肢固定,一時心情非常複雜。
他心裡不知是個什麼滋味,不由看住了已經仰頭呆住了的靈兒,見她回過神兒來一聲尖叫就要竄出洞府,彈指一道靈光將她重新拖回來。
“羲梧…”見羲梧道君抱著黑發女子對自己微笑,靈兒嚇得牙齒都在打顫。
她撞破羲梧道君與妖族女子有了私情,羲梧道君會不會殺人滅口?
“你真不該這時候出現。”羲梧道君就看著靈兒笑了。他的目光溫煦,依舊溫潤如玉,可是卻叫人心生恐懼。
那雙沒有感情的眼睛落在靈兒身上的時候,她嚇得渾身亂抖,顧不得害怕就滾到了他的身前哭著叫道,“羲梧!你真的要傷害我麼?你是不是忘了,你發過誓,一輩子對我好?你多喜歡我啊?!”她哭著哭著,就想到從前的被寵愛著的日子,顧不得對妖修的害怕,指著小黑尖叫道,“奪人夫君,好生無恥,你這個狐狸精!”
小黑眯起了眼睛。
她確實是狐狸精,這個種族叫她很自豪的。
不過靈兒嘴裡口口聲聲的喜歡愛的,頓時就叫她心裡莫名不快。她想到方才為何化形,嘴裡發出低低的嘶吼,就要跳下去把靈兒給撕成碎片。
羲梧道君扣住她,看向指著小黑的靈兒。
他伸出手,屈指,骨節分明的手上,就有靈光醞釀閃動。
“等等。”沈望舒開口說道。
她出手阻止了羲梧道君要將靈兒殺死的動作,緩緩起身,好不容易掙脫了小玄的尾巴,卻覺得自己身上沒有了他的環繞,叫人感到難耐的冰冷。她覺得自己空虛極了,回頭看了小玄一眼,就見這青年狐狸眼裡閃過一抹得意,轉眼就變成一隻胖嘟嘟的狐狸跳進了
她的懷裡和她蹭在一起。
她這才緩緩地走到靈兒的身邊,眼角,卻露出一抹清冷的笑意,俯身看著嚇得跌坐在地上的少女。
離開羲梧,她看起來過得並不是很好。
“你看到了你不該看的。”她挑眉說道。
她一劍碎了紅月仙子的元嬰,現在宗門弟子就沒有不知道的,靈兒看著這個心狠手辣的化神長老,渾身都在哆嗦。
她敢在羲梧道君麵前越矩,是因為羲梧道君喜歡她,她篤定他不會傷害自己。可是靈霄道尊是不喜歡她的啊。
“你不想去給人做鼎爐,我可以理解。”沈望舒見
靈兒的眼睛睜大了,似乎在詫異什麼,臉上就帶了淡淡的笑容,輕聲說道,“你不過看見一點小事,不算什麼。擅闖本尊的洞府,我也並不在意。”她靜靜地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揪著衣襟說不出話的靈兒,慢吞吞地說道,“你的命,我先記下來。你不想嫁給元嬰修士,我也隻是一句話的事情。隻是你要知道,你該用什麼來換。”
靈兒一臉茫然,可是她知道沈望舒是自己的救命稻草,急忙滾到她的腳下哭著叫道,“求道尊救我!”
小玄從沈望舒的懷裡探出一顆小腦袋,覺得這丫頭離沈望舒太近了,吱吱不高興地叫了兩聲。
沈望舒沉默著離靈兒遠了一些。
狐狸頓時洋洋得意,大尾巴在沈望舒的臉上掃來掃去。
“你與嶽羲之之間的情分,宗門皆知。”沈望舒這話可沒說錯,沒有了羲梧道君與靈霄道尊在裡頭攪合,嶽羲之和靈兒之間的感情一日千裡,且並沒有遮遮掩掩,宗門弟子都知道這兩個也算鼎鼎大名的弟子之間的關係。
沈望舒就笑了笑,見靈兒訥訥地看著自己,仿佛很擔心自己一掌劈了她,眼睛都不抬地繼續說道,“魔宗宗主有一女,對嶽羲之也挺有心的。你覺得,他會更喜歡誰?”
靈兒是真心喜歡嶽羲之的,聞言就露出了痛苦之色。
若她還與羲梧道君在一起沒有退親,嶽羲之和魔宗宗主之女之間就算有了感情,她也隻會遷怒是羲梧道君耽誤了她。是嶽羲之不願意搶奪彆人的未婚妻才移
情彆戀。
可是她和嶽羲之正是兩情相悅的時候,這個時候,嶽羲之對那魔宗宗主之女的憐惜,頓時就叫她痛不欲生。她覺得痛苦極了,似乎自己想要的男人都被人奪走,心裡不由生出了一抹怨恨之意,眼裡滾下淚來。
“嶽羲之身敗名裂,你就可以不必嫁給那位元嬰修士做鼎爐,這兩個你自己選。”沈望舒冷淡地說道。
上輩子靈兒給羲梧道君下了藥,叫他身敗名裂,這輩子,她就想看看,靈兒對嶽羲之的愛情,到底有多堅決。
隻自己好,還是嶽羲之好,想來可以選擇。
“我,我不知道。”靈兒咬著牙低聲說道。
可是她目光閃爍,顯然已經意動,頓時叫洞府裡的兩隻狐狸都不屑地笑了。
“人族就是虛偽!”小黑不客氣地說道。
小玄不能說話,哼哼唧唧地蹭沈望舒的臉頰,表示自己很害怕啊。
沈望舒無奈地把努力在毛茸茸的臉上擠出“好怕”的怯生生的狐狸抱住,隻覺得自己養了一隻祖宗,見狐狸心滿意足地把小腦袋塞進自己的脖頸偷偷兒舔,她繃住臉上的異色,看向紅著臉的靈兒哼笑道,“不知道,你就去做鼎爐好了。”
她向著這少女彈出一道靈光,轉眼就打入她的眉心,就見眉心之上一個小小的禁製一閃而過,她對嚇得渾身亂抖的靈兒溫聲說道,“這兩隻狐狸之事,你敢亂說一個字,神形俱滅就是你的下場。”
靈兒嚇得雙腿發軟,癱在地上恐懼地看著輕描淡寫的沈望舒。
“出去吧。”沈望舒下顎微揚。
她能叫她好好兒地走出去,顯然就是天大的恩裳了,靈兒顫巍巍地爬起來,不由自主地看了羲梧道君一眼。
羲梧道君對她求助的眼神視而不見,興致勃勃地在用一把墨綠色的小梳子在給小黑梳著她的頭發。
“你在乾什麼?”沈望舒眯著眼睛臉色不善地問道。
因為小玄看見羲梧道君為小黑梳頭發,已經羨慕得把毛爪子塞進了嘴巴裡,眼裡還閃動著晶瑩的淚花兒
。
他化形這麼久,舒舒都沒有給他梳過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