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舒沉默了一下。
方玄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是當看到那少年一雙清澈的眼投在沈望舒身上的時候, 莫名的嫉妒叫他連自己都管不住。
她被人看上一眼, 他都覺得無法忍受。
他又很緊張。
此間女子大多左擁右抱, 一個正君之外, 其他的小侍不知多少, 越是富貴雙全的人家, 小侍也多, 也有用這些美貌伶俐的小侍給自己增添光彩,
被人羨慕的意思。
那樣尋常的人家都是如此,更何況三皇女乃是天潢貴胄, 生來就是富貴逼人,尊榮無比,她見過的男子不知多少, 隻怕很少會見到自己這般嫉妒的了。會不會, 她同樣會覺得自己是個妒夫呢?
嫉妒的嘴臉並不好看。
他明明知道不應該叫她看到自己的小心眼兒,卻管不住自己的心。
然而不知為何, 方玄在看到沈望舒那雙含笑的眼睛的時候, 一切不安都消散不見。
不知是從靈魂裡還是從哪裡, 他就仿佛能夠篤定, 她不會厭惡自己的嫉妒。
他甚至有一種莫名的相信, 眼前這個風華絕世的女子,隻會愛著他。
這真是一種非常厚臉皮的認定, 畢竟他這麼難看,而三皇女隻不過是見他第二次麵而已。
一見鐘情, 竟然發生在他這樣的男人身上。
愛上他的, 是這樣光華璀璨,世間至美的女子。
然而方玄的心裡,卻因為這種篤定,變得柔軟了起來。
因此,他是說不出道歉的話的,還隱隱地覺得,自己似乎可以表現得更…
嗯…撒嬌一點。
不過這個就有點兒為難方將軍了,五大三粗的,隻見過從前那個倒黴母親身邊的小侍矯揉造作地撒嬌,真叫方將軍擰著腰肢咬著嘴唇目若春水羞答答地低頭一臉的嬌羞,還真的蠻難為人的。
他隻是咳了一聲,努力用自己正直而可靠的目光看著沈望舒,再次一臉忠厚地重複道,“真的,真的不是有意的。”他頓了頓,還是小聲兒哼哼著說道,“不喜歡你看彆人。”
說完了這個,他渾身緊繃,臉上都僵硬了。
上戰場殺人都沒有眼下,在這女子含笑的目光裡緊張。
糟糕,不小心,把大實話給說出來了。
沈望舒卻笑了,伸手終於搭上了自己覬覦已久的強
壯手臂,摸了摸,看他的臉紅了,這才笑眯眯地說道,“對,以後都這麼乾。”
方玄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這麼乾?”
“本王就喜歡你,日後,自然不會多看彆的男人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惡趣味,從前阿玄對自己說的話,沈望舒自己說出來,那感覺真的蠻舒坦的,特彆是看到方玄感動的樣子,鸞王殿下越發地覺得滿足了起來。
原來把自己心愛的人全心愛惜,捧在手裡的感覺是這樣叫人感到幸福,甚至無怨無悔,隻要得到他的一個笑臉。沈望舒迅速進入角色,目光更加溫柔,踮起腳尖兒,仰頭溫柔地說道,“誰敢多看本王一眼,你就打他!”
如果不是身高問題,其實鸞王殿下說這話還真的挺有氣勢的。
當然,不管身高如何,眼前這華服美貌的女子,在方玄的眼裡總是最光彩奪目的那一個。
這句話,甚至有一種奉旨跋扈的意思。
方玄短促的應了一聲,感受到笑眯眯的沈望舒愈發地摸著自己的手臂,卻不能狠心叫她不要對自己做輕佻的事情。
一群鸞王府的侍女都看著眼睜睜地看著,看到自家皇女就跟失心瘋了似的,不由都駭然地對視著。
這麼一見鐘情,簡直本被下了咒沒什麼兩樣兒了。
天曉得,這位方將軍看著不好看,竟然能迷住自家皇女的心。想當初那滿府的美貌少年,燕瘦環肥全都有的是,然而三皇女都沒下嘴,非說都不是自己最喜歡的,莫非其實從那時起,自家殿下其實喜歡的就是醜男?
這種想法倒是蠻靠譜的,不然殿下為什麼遣散了所有的小侍空了整個王府呢?沒準兒就是人家方將軍才有這種大造化。因此,雖然覺得方玄貌醜,實在配不上自家美貌無匹的殿下,不過王府侍女都決定還是要默默抱緊方將軍的腿。
沒準兒這位就是未來的鸞王君了。
就在這些侍女越發不敢怠慢,也不敢在此時出聲的時候,那車廂之中傳來一聲呼痛的輕呼,之後那少年再次掀了簾子探頭出來。
這一回眾人都看清楚了這少年的模樣。
就算他雙目微紅,可是依舊不損他清麗秀雅的容貌,與這令人驚豔的容貌不同的,是這少年一身白衣風姿翩翩。世人很少會衣裳全素,蓋因雖然白衣清透,然而一身寡淡總是叫人覺得晦氣。
身上沒有一點的裝飾,看似不過簡樸,不過這年月兒一點首飾都不戴,豈不是在守孝?雖然少年一身白衣如同天山雪,越發不食人間煙火,不過沈望舒卻隻是含笑看了一眼。
“多謝您相救。”這少年聲音清越,目中因疼痛淚光點點,和那纖瘦的腰肢,越發叫人垂憐。
這是他第二次道謝,可是依舊是感謝沈望舒,完全沒有方玄什麼事兒。
方將軍壓根兒沒叫人放在眼裡。
方玄也不在意。
他生於軍中,長於軍中,生來就是一副疏闊的性子,雖然覺得這少年有些不知禮數,不過也不會如同那些小心眼兒的男子一般斤斤計較。
然而沈望舒的心眼兒真心不大。
那個什麼…比男人還小呢。
她眯了眯眼,淡淡地對這目若流光的少年說道,“不是本王救的你,你隻感謝本王,莫不是看人下菜碟?”明明是方玄勒馬,然而這少年卻視而不見,隻對著看起來更加光鮮亮麗的自己道謝,就算一臉的真誠,可是這種人沈望舒真是太知道了。
見這少年一僵,她臉上就帶了淡淡的笑意,越發豔光四射,哼笑了一聲說道,“也是這位公子自己詛咒自己。你一身孝,看起來是挺美的,不過這麼晦氣,倒了黴也隻怪自己。”
她的笑容帶著幾分譏諷,頓時令那少年的臉漲得通紅。
這是在鬨市,驚馬本就令人側目,再有沈望舒這一席話,就叫人議論紛紛起來。
“若公子家中還有親人,本王更勸你少穿孝衣。詛咒自己也就算了,連長輩同輩小輩都不放過,生了一個你倒是克全家,你也真是喪心病狂。”
沈望舒聲音淡定地笑著說道。
可是她的話,卻更叫人用鄙夷的眼神看著那少年。
這少年自幼生得美麗無比,都說他是有大造化的人,被人奉承著長大,哪裡有被人這般羞辱的時候,一時羞憤莫名,更加難受,眼裡的眼淚奪眶而出。然而就算他哭死在沈望舒的麵前,沈望舒也半點兒不會有所動容,蓋因這少年上輩子可把三皇女坑慘了。
雖然有三皇女自己就挺不是個東西作死坑自己坑大皇女的,不過若說這少年沒有心機,也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他擺著一張清麗純潔的臉,引得三皇女為了他做了無數的錯事,自己卻依舊如同雲端上的仙人一般,隻是乾吊著三皇女罷了。
當大皇女姐妹失勢,他倒是拍拍屁股施施然地給二皇女做鳳君去了。
一想到這裡,沈望舒的目光就沉了沉。
“以後脫了這身兒晦氣的皮,不然人美心毒,咒死全家的,太缺德了。”
這話有些惡毒,至少這少年的清名就有損,隻怕都要被人指責一聲不孝了。
然而麵對那少年一雙悲憤的眼,沈望舒卻隻是笑了笑,對方玄溫柔地說道,“算了,遇上個不知好歹的貨色,咱們不要理睬他。”
她方才對這清麗無比的少年那般疾言厲色,然而卻對高大強壯的方玄這般溫柔,那眼裡的疼愛都要溢出來了一般,更何況她這般美貌絕倫,更叫人嘖嘖稱奇,畢竟有心人看出,這位自稱“本王”,隻怕是天潢貴胄的女子,是因少年對方玄的無禮,因此才這麼不客氣。
一個男子,被女子這般維護,甚至連對麵是個美少年都顧不得,得多麼幸福呢?
連那少年在羞憤中,看到沈望舒臉上那不容錯辨的愛意的時候,都忍不住目光恍惚了一瞬。
他下意識地看了看方玄,更加委屈。
方玄一身鎧甲雖然威風凜凜,不過這般粗魯,看著就是一個沒地位的粗使男仆,既然地位低下,他對這男仆的主人道謝有什麼不對呢?
誰知道眼前這女子喜歡的竟然就是這男子呢?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覺得,這樣的愛惜,如果是給自己的,那就更好了。這種感覺叫他忍不住紅了臉,癡癡地看著沈望舒。
然而沈望舒已經準備牽著自己的愛人去逛街了。
皇家爭鬥你死我活,太正常不過的事情,成王敗寇,三皇女技不如人死在二皇女的手裡,也算是與人無尤。她隻會在這輩子輔助上一世被三皇女拖累過的大皇女登位,順便叫二皇女同樣嘗嘗成王敗寇的滋味兒也就算了,彆的沒想更多。
就比如眼前這少年,的確算計了三皇女,不過三皇女並不無辜。她日後不理睬這少年,由著他和上輩子一般與二皇女糾纏在一起,也就算了。
她不會再與這少年有什麼牽連。
隻是這少年的身份還有些叫人不快,不過她卻不是很在意。
“你不喜歡他?”方玄叫她拖著手走開,心裡滿足得幾乎要呻/吟出來,他手裡提著沈望舒買的各種東西,輕聲問道。
沈望舒空著手悠閒地四處看著,完全沒有注意各處都有人鄙夷地看她一個大女人竟然自己不拿東西,反倒叫男人提,滿不在乎地說道,“裝模作樣的貨色罷了。生得不怎麼樣,倒是覺得自己能傾倒眾生似的,叫人看著就不喜歡。”她哼笑了一聲,難掩厭惡地說道,“雖生了一張秀氣的臉,不過遠不及你。”
這是真心話,畢竟在鸞王殿下詭異的審美觀裡,男人就該是強壯有力,威風凜凜的。
要不怎麼給鸞王殿下當牛做馬呢?
她一臉的坦然,方玄的心裡卻快活得要飛起來了。
“我沒有他那麼好。”他謙虛地說道。
其實他自己也覺得自己的確比那少年好多了。
那般瘦弱無力,撞了一下頭就淚眼朦朧要暈倒似的,能幫著鸞王提重物麼,能任勞任怨地陪她逛街麼。
“這世間在沒有你這般優秀的人了。”沈望舒跟自家愛人還說什麼虛頭巴腦的呀,越發賣力地給愛人洗腦,板著修長白皙的手指精神抖擻地說道,“你看看,我這麼嬌貴,能出去做事挨累麼?可是你卻強悍極了,肩膀這麼有力,以後要給本王遮風擋雨啊。以後你在外麵當大將軍,本王就可以在王府裡過逍遙日子了。一家有一個被人敬畏的就足夠了,隻要你更厲害,日後誰還敢小看本王?”
軟飯能吃到這個地步,還這般坦誠,這般理直氣壯的,也就鸞王殿下一人了。
鸞王府的侍女們都紛紛掩麵,覺得太無恥了。
能把正君指使出去乾活兒,自己安逸享樂…
看起來自家殿下和方將軍還真的蠻絕配的。
畢竟三皇女是有名的廢物點心,有個強悍些的正君,其實也很應該。
連鸞王府的侍女都不好意思,然而方玄卻低頭認真地想了想。
“你喜歡安逸,那我就出去做事,你放心,一定給你撐腰。”他認真地說道。
甚至他在心裡覺得,男人麼,做事養家給自家皇女遮風擋雨什麼的,這不是應該的麼?
“真的?”沈望舒的眼睛頓時就明亮了。
方玄用愛惜的目光看著養尊處優,白皙美貌的皇女殿下,輕輕點頭說道,“覺得差事太累,那就不做。”
“我可真是更加愛你了。”沈望舒看著接受很快,完全沒有一點遲疑就接受了這個設定的高大武將,甜言蜜語地說道。
方將軍被糖衣炮彈轟炸得暈頭轉向的,哪兒還有一點的清明,隻恨自己沒什麼本事,如今才做了京郊大營的主將,不能給自家皇女更加狐假虎威。
不過沈望舒卻覺得很開心了,她心滿意足地牽著方玄的手,什麼都買,玩兒命地敗家,到了後來,鸞王府的侍女一臉驚恐地看著方將軍都不叫沈望舒自己掏
銀子了,默默奉獻自己的私房來給愛人買單,都覺得自家殿下竟然花男人的錢,以後隻怕腰杆子都直不起來了。
這軟飯吃得真是令人瞠目結舌,許久,沈望舒心滿意足地停下,從許多的大包裹裡摸出一隻醜醜的不值錢的玉佩。
“給你的,以後我給你更好的,啊!”沈望舒柔聲說道,“就連上街買個東西,我也都記得你,看我對你多好。”
鸞王府的侍女們默默地看著喪儘天良的鸞王拿人家花錢買的玉佩來哄騙方玄,這玉佩還不值錢,覺得方將軍也真的挺倒黴的。
“你對我真好。”方玄果然臉紅了,摸著冰涼的玉佩滿心歡喜。
活該被自家殿下騙得暈頭轉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