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的風暴之中, 空間碎片淩厲, 幾乎能將仙人都給切成碎片。
九頭怪鳥發出一陣陣的鳴叫, 身上美麗的羽毛破碎橫飛, 淩亂得沾染上了濃厚的鮮血。
那是九頭鳥的鮮血。
望舒少君就被怪鳥的利爪摁進它的肚皮裡, 一點兒的風暴都感受不到, 然而那巨大的威壓和狂風卻將她吹得臉上生出幾道血痕。她乃是靈劍通靈, 本身的身體就非常堅韌,然而卻不能抵禦這種狂暴的風暴,就更擔心緊緊護著自己的九頭鳥了。
鮮血在風中化作血絲, 一點一點地在空間之中擴散,它在奮力掙紮,想要逆著狂風衝出這風暴眼, 在風中努力地振翅飛翔。
望舒少君陷入它柔軟的腹部, 本想要掙紮,可是那怪
鳥卻大聲叫了兩聲。
仿佛那聲音之中還帶了幾分嚴厲。
她忍不住眼前模糊了起來, 下意識地握住了正扣著自己的鋒利的利爪。
她的下方, 還有一隻鳥爪正緊緊地抓著六道仙君, 這青年看起來也不大好了, 畢竟他的修為還不及玄曦天君與望舒少君, 此刻一條手臂已經鮮血淋漓,可是卻努力地壓住了自己的衣襟。
他身上閃動著淡淡的護體靈光, 將那在衣襟裡奮力掙動的小小的凸起同樣護住,然而他很快就沒有了力氣, 就見衣襟裡冒出了一條碧綠的小蛇, 這小蛇抽抽搭搭地拱了拱青年,之後向護體靈光之中吐出一口綠氣。
轉眼,他們就都被護住,六道仙君這才有力氣動了動自己的身體,努力叫自己被抓的姿勢舒服點兒。
他還有時間嫉妒地看了一眼藏主君肚皮底下的望舒少君
。
這女仙陷入軟綿綿都是柔軟絨毛的怪鳥腹部,看起來多舒服啊,可比他這種被提著脖子吊起來的姿勢好得太多了。
不過看到怪鳥身上開始崩裂的血跡,他的臉色又凝重了起來,咬著牙想了想,就要拋出自己的驚魂鐘,順便幽怨地看了望舒少君一眼。
如果不是這二位興風作浪的,他本還有一件輪回塔可以拿來用用。如今輪回塔成了廢料了,他的手段都無法使出來。他這般想著的時候,就感到風暴凜冽,威壓與鋒利連上仙都無法抵禦。而那怪鳥,在風暴之中受傷努力衝撞了很久之後,同樣力竭。
它仿佛是在用最後的力氣,想要脫離這處風暴眼。
然而就在它猛地一沉,幾乎要撐不下去的時候,卻見無儘的風暴之外,有一處閃動了一下。
當它的鮮血沿著狂風在空間之中擴散,最後散落到了那一處之後,有一點點的光亮在慢慢地擴散,最後化作一個巨大的空間的口子。
其中神光閃耀,透著無比精純的仙氣,隱隱還有亭台樓閣在閃動。
一道霞光逆卷而來,卷住了怪鳥,竟然透過了那無比猛烈的狂風,將怪鳥卷住就走。
那聲勢浩大的風暴卻似乎對這霞光很忌憚,又似乎有無視的意思,對怪鳥被卷走無動於衷,隻呼嘯地刮向了更遠的方向。
風暴所到之處,一切都化作了虛無。
那光霞同樣無動於衷,將怪鳥轉眼就卷入了那處靈光閃爍的巨大的空間。望舒少君正覺得頭昏腦漲,就感到怪鳥被丟在了地上。
巨大的九頭鳥哀鳴了一聲,努力用自己的翅膀與腹部護
住自己的愛人,神色萎靡地歪在了一旁。它巨大的身體橫陳舒展,華美的羽毛缺失了至少大半,露出了下麵的巨大的傷口,鮮血染紅了它餘下的羽毛。它看起來一點都不好,氣息奄奄,九顆頭一轉眼就化為虛影,隻留下了一顆巨大的鳥首。
它一雙上挑的眼睛,執著地看著艱難從身下爬出來的愛人。
望舒少君急切地爬出來,抱住它的大頭,感到它無力,急忙把無數的靈丹仙草喂給它。
她顧不得看四周的景色,隻用最關心與痛心的眼睛看著這隻巨大的怪鳥。
玄曦天君仿佛遇到自己之後,就總是在受傷。
“沒事了。”這片空間非常平穩,還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壓,望舒少君感到此地的玄妙,叫這怪鳥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溫柔地摸著它頭上的羽毛。
她的一滴眼淚落下來。
不能化形的玄曦天君,在那個時候,是懷著怎麼樣想要守護她的感情,努力突破了自己萬年的血脈上的禁錮,化作了獸形?
可是她寧願他不會化作這怪鳥的樣子,這樣起碼就不會受傷了。她看到它艱難地抬起唯一的頭,用冰冷而僵硬的鳥喙蹭了蹭自己的臉,雖然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來,可是那雙美麗的鳳目裡,卻透出了淡淡的歡喜。仿佛是保護了她,就叫它感到很幸福。
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她隻能抱著它的頭,什麼都不說。
玄曦天君受到了創傷本來都隻是一些皮外傷,看似嚴重,其實隻是力竭而已,可她還是心疼得無以複加。
隻有真正放在心底的人,才會在這個時候寧願受傷的是自己。
“天君怎麼樣了?”六道仙君沒有望舒少君的好運氣,在風暴眼裡給刮得全身都是血。他簡直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先把懷裡瑟縮的小綠蛇給捧出來檢查了一番,見沒有受傷,就安心地把小柳放在一旁,自己吞了一把也不知是什麼,反正這時候吃什麼都肯定有用的靈丹,感到自己的法體在恢複,這才帶著幾分複雜心情地趕到了怪鳥的麵前。
他此時的心情真是不比望舒少君更複雜了。
他萬萬沒有想到,玄曦天君竟然不是人。
當然,這個不是人,不是罵它,而是他真的不是人。
或許,是有一半兒的血統不是人。
他也萬萬沒有想到,不是人也就算了,自家主君的另一半血統,竟然是上古大妖鬼車啊。
那真是傳說中的大妖,據說曾經於三界攪動風雲,說得
不好聽點兒就是興風作浪來的,想當年他家天帝,據說就是被一鬼車給搶走了心上人啊!
等等…六道仙君想到三界之中私下流通其實非常有市場的一些八卦,頓時心裡一跳,忍不住凝神去看自家的主君。
說起來九頭鳥鬼車,雖然凶名赫赫,據說從來不乾好事兒,不過其實生得特彆漂亮,隱隱有傳言說是身懷上古鳳族的血脈,如今看來應該不假。看看那修長而有力的身體,那華美淩亂的羽毛,那冰冷的喙還有凜然的鳳目,真真兒是鳥中的美人來的。
怪不得能挖了自家天帝的牆角,橫刀奪愛呢。
那傳說中的鬼車六道仙君沒見過,可是對自家主君的來曆就有點兒揣測了。
算起來,這年輕的九頭鳥…不是那隻鬼車的後裔吧?
這麼說起來,將玄曦天君捧在手心,將無數尊榮加注其
身的天帝,這心胸真不是一般仙啊。
被搶了愛侶還能給人家的兒子這麼好的待遇…這若不是天帝,換個仙肯定做不到哇。
“想什麼呢?”小綠蛇一拱一拱地爬到他的腳邊,吭哧吭哧順著這正在暢想當年愛恨情仇的青年仙人殘破的衣裳爬到他的脖子上,心滿意足地拿尾巴尖兒給圈起來,這才眯著眼睛蹭了蹭他的臉,好奇地問道,“和小柳說說呀?”
它似乎經曆了方才的維護,對六道仙君更親近了幾分,拿冰涼的小腦袋拱著,還妄圖去親親人家青年輪廓優美的嘴角。這種賊兮兮的行為,發現了的都得把它打地上去。
“想鬼車啊。”六道仙君一不小心說了大實話,頭上頓時就冒了冷汗,看見怪鳥與望舒少君同時看向自己,心裡一緊,急忙用更加恭敬的聲音輕聲說道,“屬下在想,最近三界之中仿佛一直都在有傳說中的神獸出現。”
他本來是想說妖獸來的,不過當真,那些秉承上古血脈
留下的古老的大妖,已經默認不是尋常的妖獸了。它們都被稱為是神獸,享受著與妖獸不同的榮光。
比如妖蛇相柳,妖禽鬼車,這都是傳說中的強者來的。
可不是那什麼北地神國的蠻荒小土鱉們吶。
光血脈就甩了它們幾重天了好麼?
六道仙君甚至還覺得很榮幸。
畢竟,不是每一個仙人,都能有資格侍奉上古大妖。
換了一隻脾氣不好點兒的,那當場就吃了你沒得商量來的。
“你以為大妖的血脈這麼容易絕種啊!”望舒少君手中運動靈光,將巨大的怪鳥身上的傷口一一治療好,這才譏諷地說道。
“不,隻是屬下以為,這些大妖都跟著離開三界了。”
六道仙君低聲說道。他目光落在了望舒少君身上一瞬,輕輕地說道,“北地妖族,當年有些強橫的,不都跟著妖王燭龍脫離三界,從此無影無蹤了麼。”
那傳說中的妖王是北地最後的一位妖帝,統禦北方妖族數萬年,然而卻在妖族最鼎盛,甚至可以與仙庭並肩的時候,帶著無數的大妖脫離三界,從此成為一個傳說。
餘下的北地從此各自為政,妖獸之間變得分裂,仿佛是回複了當初妖王尚未即位之前的自由。
也是那個時候,無名仙降臨北地,開啟北地神國,將一些無依無靠,或者弱小或者不喜歡依靠那些大妖的妖獸收攏在一起,給了這些妖獸萬年的和平還有修養生機的機會。
想到無名仙,望舒少君的記憶裡,就開始出現一個大笑的爽朗的女子的身影。
她總是意氣風發,明明是女仙,可是性格卻非常豪爽,心胸無人能比。
那是她從化形之後,就努力在模仿的人。
是她仰慕又崇拜,孺慕仿佛是自己真正母親的存在。
無名仙不喜女仙矯揉造作,因此她也變得強勢,無名仙不喜歡女仙沒有自我保護的能力,所以她成為頂尖的仙人,甚至連屬民都能維護。
她成長為無名仙最喜歡的樣子,都不過是因為她想成為無名仙那樣的女子。可是當她慢慢地演變,變得不會依靠那些男仙就可以自己在仙界爭得一席之地,想要她看到自己的榮光之後,她卻消失不見了。她什麼都沒有留下,也或許是留下了的。
然而她留下的,隻給了清苑仙君。
為什麼?
那個時候,在空間之外,呼喚她,想要救下她的那個人,是無名仙麼?
她的師尊,原來一直都在看著她麼?
她也在師尊的心裡,有一席之地麼?
心中歎息,望舒少君垂了垂自己的眼睛,下意識地摸著怪鳥的頭不說話了。六道仙君一臉莫名其妙。
彆看他奮筆疾書地寫了那麼多的故事,不過也不大明白那麼多女人之間千溝萬壑的心呐,不然那些金色空間裡也不可能出現那麼多挨人罵的故事世界不是?他求救地看了看自家主君,怪鳥哼了一聲偏頭不理。
這麼無情無義的主君真是不多見了,六道仙君心裡好傷感,垂頭看綠蛇。
“給我舔舔就告訴你望望為什麼不高興了。”
小綠蛇卷著尾巴尖兒提出要求。
這都是金色書冊裡的功勞。
六道仙君被噎了一下,垂頭,看著綠蛇的小豆子眼兒。
簡直能放光!
這以後望舒少君沒準兒是自家主母,他之前可是把這祖宗給得罪狠了。如今沒收拾他,以後想起來了還不給他穿小鞋啊?六道仙君一下子就想到了小柳乃是望舒少君很喜歡的小夥伴兒,為了自己的往後,他決定犧牲自己的色相討好一下,給自己找一個有力的靠山。
因此他垂下了自己的臉,偏頭叫它親親自己的臉頰。不過臉頰算什麼啊,小蛇探頭探腦地親了親他的嘴唇。滿足地吐了吐舌頭。
六道仙君覺得再沒有自己這麼悲慘的了。
“不要總是提起北地的艱難,望望會想到師尊的。”小綠蛇是個言而有信的蛇,親完舔了兩口就爽快地說道。
“師尊?”據說北地神國的創始者是一位自稱無名仙的
女仙,六道仙君覺得自己明白了。
他滿意地摸了摸小蛇冰冷的小腦袋。
小蛇快活得直甩尾巴。
“我師尊…算了,知道她活著就好。”她還以為無名仙隕落了呢。
望舒少君本來也不大是多愁善感的人,因此隻是心裡不舒坦了一瞬,就將此事放開。她感到怪鳥把沉重的大腦袋放在自己的腿上,舒服得仿佛眼睛都眯起來了,還偷偷兒伸出自己的翅膀勾著自己的腰肢,就知道這廝是好得差不多了。
不過看在它對自己的珍視上,望舒少君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隻修長的手就滾進了這怪鳥脖子上的絨毛裡,輕輕地撓動了起來。那溫柔的手,在絨毛裡翻滾,頓時叫怪鳥發出了舒服的叫聲。
它偷偷睜開眼睛,動了動巨大的身體,露出自己的肚皮
。
軟乎乎暖烘烘的肚皮,上麵都是妖禽柔軟的絨毛,望舒少君挑了挑眉。
她笑眯眯地順著這個姿勢,往它的腹部滑動。
怪鳥急忙舒展自己的身體,努力叫自己被撓的肚皮區域更大一些。
它一邊舒服得直哼哼,一邊側頭碰了碰女子的嘴唇。
那種愜意,簡直完全不像是剛剛經曆了生死一瞬的樣子。
望舒少君的眼裡帶著幾分縱容的笑意。
她信手撓了撓怪鳥的軟綿綿的肚皮,又捏了捏。
怪鳥一雙鳳目都瞪圓了,撐起兩隻巨大的翅膀就要撲到她身上去。
六道仙君…
六道仙君眼睛都要瞎掉了。
輪回塔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家仙氣飄飄的天君怎麼成了這麼一隻死乞白賴的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