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風骨低啞的話一出口, 被他牽著的冉木就停下了腳步, 執拗地站在原地不動了。
青年的右手本是被男人牽著, 這會兒竟是連左手也伸了過來,一塊握住沈風骨骨節分明的大手。
青年柔軟微涼的掌心貼著男人手背上凸起的血管,第一次有些用力地握住。
“養養怎麼了?”
沈風骨同樣停下腳步,轉過身,垂頭看著安靜的青年, 想了想,啞聲問:
“害怕?不是說要看怪獸嗎?”
冉木此前被安若素暗算過,雖然海怪的體質保護了他,冉木並沒有受到影響,但青年一向不知世事,被保護得很好,難保不會被嚇到。
“不害怕。”冉木慢吞吞地搖了搖頭, 說話的聲音清淺又柔軟, 他每次思考的時候都是這樣, 語速會變得很慢。
青年不知為何貼近了沈風骨, 仰頭睜著烏黑的桃花眼去看沈風骨的眼睛,好半天才猶豫地說:
“怪獸那麼厲害, 養養是海怪就不會受影響,可是爸爸不是海怪。”
沈風骨聽懂了他的意思, 空著的那隻手抬起, 指腹貼著細嫩的皮膚, 粗糙的繭子揉了揉青年上挑的眼尾, 看著那處泛起的一抹薄紅,又同樣揉了揉柔軟的臉蛋,安撫道:
“放心,她不敢對我動手。”
倘若安若素和蘇遇白一樣,是通過同一個形式來到這個世界的人,那麼她的目標就是沈風骨。
從前兩次的情況來看,他們這類人對沈風骨沒有敵意,相反,似乎因為某種原因而不得不尋求沈風骨的認同,想方設法接近沈風骨。
那麼,在照麵的那一刻,隻要沈風骨斷定了她穿書者的身份,安若素便會如同蘇遇白那樣,被不知名的存在強製遣送走。
但是,這也不排除另一個可能,那就是,安若素和蘇遇白,並不是一類人。
冉木皮膚嫩,每次被男人粗糙的繭子磨著臉,總是摸幾下就紅了一片,但因為沈風骨用的力度不大不小,冉木被揉習慣了反而形成了依賴,在這樣不算輕柔卻熟悉的撫摸中安心了一點。
隻是,青年到底還是不放心,又小聲地要求:
“要是怪獸眼睛又發光,養養就要救爸爸。”
沈風骨聞言輕輕捏了下冉木的臉,不動聲色地開口:“養養自己都是小笨蛋,還要救爸爸?”
“你胡說。”冉木小小哼了一聲,扭過頭,驕傲地說:“剛剛養養說怪獸睡著了就沒有異能,你還誇我厲害。宋影帝也很驚訝。”
青年說這話的時候,眉眼間神采飛揚,帶著不自知的嬌矜,雙眸烏黑而透亮,比起以往又多了幾分耀眼的光彩。
他現在不比以前。年幼的小海豚很多事情不懂,哪怕沈風骨訓他,他也聽不懂,隻會傻乎乎地笑,也不知道撒嬌,看著可愛又稚氣。
但現在冉木長大了,沈風骨訓他,青年聽懂了就會鬨脾氣,還會頂嘴,說不過還會撒嬌。
“爸爸沒有養養厲害,養養是海怪。”
沈風骨屈起指節輕輕敲了敲冉木的額頭,力道很小,隻是平靜地說:
“海怪也有小的時候。”
冉木下意識睜圓了眼,又反應過來,理直氣壯地說:
“小海怪和大海怪能力一樣的,墮神海好多海怪打不過我,被我咬得到處跑。”
沈風骨眉眼柔和下來,也不跟他爭,湊近了一點碰了碰青年的額頭,隨即收斂了那抹柔色,沉靜的目光投向一邊,意味不明地看著貼牆的寸頭青年。
付承鈞這會兒也是相當尷尬,他本來就急著追沈風骨,這一沒刹住車就把人家小兩口的悄悄話聽了,甚至還聽見了一些不得了的東西,比如某個出現幾次的詞:“海怪”。
但他以前就是跟著沈風骨混的,這會兒聽見了也隻當沒聽見,貼在牆上假裝壁虎。
見沈風骨看了過來,寸頭青年抓了抓頭,尷尬地嘿嘿笑了一聲,一臉你們繼續我不打擾的表情。
可惜沈風骨已經沒打算繼續下去,看了付承鈞一眼便牽著冉木繼續往走廊儘頭而去。
等人走得遠了些,宋言才從院長辦公室裡出來,微笑道:“我們也去?”
付承鈞捏了捏拳頭,一把勒過宋影帝的脖子,陰惻惻道:
“好你個宋言,自己藏辦公室裡,不拉我一把?”
宋影帝不慌不忙地笑了笑,也不掙紮,施施然開口:
“沈總和付家關係那麼好,不至於拿你怎麼樣?你們不是一起奮鬥過的兄弟嗎?”
付承鈞聽了這話,臉更臭了,撇了撇嘴說:
“沈哥哪是跟我一起奮鬥,是他自己奮鬥,我們跟著吃香喝辣……你不知道,以前沈哥真的拚,啥都會,我那時候才畢業,除了打架也沒什麼能幫忙,好幾次出事命都是沈哥撈回來的,所以我爸我媽簡直把他當親兒子。”
“沈總今時不同往日,我都看不透他在想什麼,這類人最大的特色就是什麼事都見過,小事就不愛跟人計較。”宋言說得胸有成竹。
付承鈞的臉色這才好了一點,摸了摸下巴說:
“這麼說好像也有道理,沈哥不是什麼毛頭小子了,應該也不想跟我計較。隻要他不說,爸媽就不至於給我來頓混合雙打。”
宋言看著這二世祖兄弟無奈地搖頭,掙開對方的手往前走,提醒道:
“再不跟著來不及了。”
“哎等等!”付承鈞大長腿跨了幾步趕上去,揣著兜和宋言並肩而行。
而此刻的特殊加護病房裡,容色憔悴冷清的美麗女人坐在窗台上,透過被裝了特殊防彈玻璃的窗戶,轉頭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行人,目光麻木。
警方的人怕她逃走傷人,不僅把窗戶玻璃換成了專門強化加固過的防彈玻璃,還在玻璃外焊了金屬欄杆。
然而安若素看著這一切,眼神毫無波動,隻有麻木的死寂。
那是一種早就對人生、對世界沒有任何熱情和向往的眼神,看什麼都覺得無趣。
來自末世的人,在這樣安全和平的世界裡,哪怕被關著,也無所畏懼。
以她的能力,想要離開這裡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然而……
她還不能離開。
安若素在來到這裡之前,是末世安全區紅燈區的頭牌,當然,她不是因為手無縛雞之力才淪落為彆人的玩物,而是末世生活枯燥乏味,甘願與人逢場作戲,各取所需。
在安全區,戀慕她的人數不勝數,畢竟一個有著強大異能的漂亮女人,哪怕私生活不檢點,也沒多少人在乎,弱肉強食是生存準則。
可笑的是,安若素真心所求的,竟是與自己的行為截然不同的另一種純粹真摯的感情。
那麼,這時候出現的陌生係統,以及係統空間裡看到的那個對冉木千嬌萬寵的男人,就徹底成了安若素的執念,迫使她舍棄一切,來到了這裡。
女人看著樓下的行人,忽然轉過頭,看向了緊閉的房門,在感受到來人的氣息後,麻木雙眸後壓抑著的瘋狂終於難以遏製地顯露了出來。
從昨晚警方的一名乾員被安若素攻擊後,這扇門就再也沒打開過。
沈風骨牽著冉木站在門前,轉頭瞥了一眼付承鈞。
付承鈞一臉糾結,欲言又止,煩躁地抓抓頭,最後還是認命地過去按了指紋,開了第一道鎖,又掏出鑰匙,開了第二道,最後又輸了一串密碼,開了最後一道鎖。
冉木看著付承鈞利落的動作,眼裡滿是好奇,挨著沈風骨,小聲問:
“為什麼這個病房,有那麼多鎖?”
沈風骨沒回答,反倒是付承鈞轉頭朝冉木齜牙一笑,神秘地說:
“這可是我專門安上去的防禦鎖。隻此一家啊。”
冉木點了點頭,認真乖巧的小模樣讓付承鈞這樣的糙漢都想忍不住捧心,好在他還保持著理智,知道正事要緊。
門打開的那一瞬間,沈風骨第一時間將冉木攔到自己身後藏了起來,另一隻手卻和付承鈞一樣同時利落地掏出了手.槍,正對著門內舉起,目光沉穩而冰冷。
付承鈞看見男人手裡那把槍,倒是沒什麼驚訝的情緒,在他眼裡,這時候沈哥不掏.槍,才是見了鬼。
然而門內的安若素顯然不想動手,隻是坐在病床上,雙眼直愣愣地看著緩緩走進來的男人。
如同係統空間裡看到的那樣,男人生而過人的俊美相貌與沉浮塵世多年曆練出來的睥睨無畏的氣勢,最重要的是他謹慎護著冉木的一舉一動,無一不讓安若素瞬間臉紅心跳,呼吸加速,隻覺得腦子一片空白。
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女人竟潸然淚下。
安若素這具身體本就長得傾國傾城,氣質如蘭,否則也沒法在毫無演技和實力的情況下還在娛樂圈混到一線女星的地位。
此時女人美目含淚,欲說還休地看著男人,更顯得我見猶憐。
然而沈風骨見狀神情依舊,沉靜冷漠的目光甚至沒有絲毫波動,隻沉默地看著不遠處哭泣的女人,同時在心中下了個決斷。
安若素看著他的狂熱眼神,比曾經的蘇遇白有過之而無不及,是同一類人。
宋言此刻站在一邊,眉頭也皺了起來。
他需要私下和安若素溝通過才能確認對方穿書的原因,以及對方身上究竟有沒有係統這個關鍵性的問題。
但是從這兩天沈風骨的表現來看,男人似乎是已經知道了安若素的真實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