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淳跟朱標在門外說話,聲音不免傳到裡麵,這幾個人見太子來了,慌忙出來施禮。朱標也沒客氣,把柳淳帶進去,對著大家道:“這位就是柳經曆,孤請他過來,是跟你們談談,該如何接待各國使者。”
朱標對柳淳道:“你有什麼高見,就隻管講吧!”
柳淳頷首,他先到了刑部尚書趙勉的麵前。
“這位大人,你打算如何處理衝突案件?”
“當然是待客以禮,我大明是禮儀之邦,素來好客。對待客人,自然不能怠慢。”他說著,也仔細打量,柳淳真的很年輕,能有十五六歲最多了,身材卻很高,比自己還高,長得眉清目秀,十分帥氣……這小子要是放在太學,絕對是青年才俊,走到哪裡,都有女人歡呼,可若是讓他討論國政,他懂嗎?
嶽父啊,你老也有眼拙的時候啊!
柳淳突然輕笑,“你說我大明是禮儀之邦,這話沒錯,上國素來以仁義立國,奉行孔孟之道。可若是按照你所講,發生了衝突,寧可委屈自己人,也要寬宥外客,這我就想不通了,哪裡能體現出仁義二字,禮儀又在哪裡?”
趙勉皺著眉頭,不悅道:“柳經曆你還年輕,或許不懂,不過我想在場諸公,都聽得明白。我們以仁義待客,沒什麼錯的!”
這話說的,就差直接講你一個小孩子,什麼都不懂了。
柳淳傲然一笑,“我是年紀小,讀書少,這位大人,藩國使臣看到我們偏向他們,委屈自己人,使臣會怎麼想?”
“這個……隻要有良心,就會感恩戴德,沐浴上國天恩!”趙勉理直氣壯。
“錯!”柳淳笑道:“他們會覺得天朝的仁義是假的!”
“你胡說!”趙勉氣得臉都青了,也顧不得嶽父的告誡了,對柳淳怒吼道:“你,你必須說清楚,若是沒有道理,我一定要彈劾你胡言亂語之罪!”
柳淳滿不在乎,“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嗎!我若是外藩使臣,見你們對自己人都如此殘忍,不行仁義,又如何讓外藩相信,上國對他們的仁義是真的?他們隻會覺得上國虛偽矯情,軟弱可欺!”
“你胡說!簡直胡言亂語!”趙勉氣得嘴唇鐵青,渾身哆嗦。
倒是朱標,眉頭緊皺,他跟柳淳打過許多交道,能聽出這小子的意思。
“柳淳,你仔細講講!”
“是!”柳淳笑道:“所謂仁政道義,首先是對自己人的,假如連自己人都不好好照顧,不負責任。外人如何相信,朝廷的仁義是真的?就好比一個人,不愛自己的孩子,反而跟彆人講,會對彆人的孩子真心好,諸位大人,你們相信嗎?”
在場的這些人,書讀的是不少,可卻沒有學過邏輯學……柳淳講的道理不複雜,你說自己文明、仁義、負責任,可若是你連自己的百姓都不照顧,你叫什麼負責任?叫什麼仁義?在外人看來,你不愛自己的百姓,卻偏愛他們,外人能相信,會感恩戴德嗎?當然不可能了,他們隻會覺得你腦子有病,或者軟弱可欺,不敢得罪他們!
“這,這個……”柳淳的道理,把這幫人都給懟得臉紅脖子粗,趙勉怒道:“那,那人家遠來是客,我們對他們好一點,那也是聖人的教誨!”
柳淳啞然一笑,“對人好的方式有很多,難道這位大人為了表示對兒子的好,就去打自己的女兒?我想你不會這麼糊塗吧!至於所謂的聖人教誨,這個我清楚,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聖人說的是朋,朋友的朋!你能告訴我,那些藩國,有多少是朋友,又有多少是狼子野心之輩?”
趙勉哪裡知道這些,隻剩下瞪眼睛,呼呼喘氣。
柳淳一轉身,又對在場諸位笑道:“提到了聖人,我正好想要請教諸位,儒家是講究愛有差等對不對?這也是儒墨的分歧之一,算是儒家比較重要的信條!那我想問問諸位,在愛有差等之下……是本國的子民重要,還是外藩的使臣重要?在你們的眼中,誰才是自己人,誰又比較親近呢?”
柳淳侃侃而談,愣是把幾位尚書給問得啞口無言,他們也的確沒法回答。柳淳這小子的話處處透著陷阱,倉促回答,一準掉進坑裡。
陳靖和秦逵都對趙勉抱以同情的目光……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從哪裡找來這麼個妖孽?怎麼如此難纏?
大家夥下意識去看朱標,哪知道此刻的朱標笑得格外暢快,兩手用力拍著,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柳淳啊,你小子行啊!居然連聖人之道,都有研究。這番道理,真是讓人耳目一新!愛有差等,先愛本國子民,再推及海外藩屬……原來聖人是這個意思啊!”
這幾位尚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很想說,聖人不是這個意思!真的不是!
奈何朱標懶得聽了,他欣然拍著柳淳的肩頭,“你現在就跟我進宮,把這番道理跟父皇講了……從今往後,該怎麼跟外藩打交道,咱們要按照聖人的教誨來做,可不能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