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友德有四個兒子,小兒子戰死了,二兒子過繼給兄弟傅友仁,如今他和兩個兒子都死了,其實吧,他還有孫子,當然,他的孫子未必能活得下來,但過繼給兄弟的孩子,卻是他的親骨肉,有朝一日,還能過繼回來,繼承香火……”張定邊絮絮叨叨說著,他的眼睛死死盯在柳淳的身上。
他現在很怕柳淳會頭腦發熱,為了讓柳淳冷靜下來,張定邊已經把徐增壽給踢走了……奶奶的,想救人讓你大哥去,少來這邊找牌麵。
這幫淮西勳貴,死得越多越好,當年老夫被你們坑得那麼慘,背叛了漢王,成了孤魂野鬼,到現在連個真名都不敢報,老夫怪誰去?
張定邊一肚子抱怨,突然,柳淳抬起頭,好像剛睡醒似的,“老張,你說這些有的沒的,乾什麼,我沒興趣!”
張定邊差點氣瘋過去,到時候他恐怕要改名叫張四瘋了。
“臭小子,傅友德死了,算是冤枉,可也不冤枉,他都活了六十多了,榮華富貴,死了也就死了,陛下也不是沒付出代價,這不,又一個公主成寡婦了。”張定邊想想都笑了,給老朱當臣子不容易,當兒女更難!
太子這麼好的人,居然就死了……真是世事無常啊!
張定邊搖頭感歎,“臭小子,你有什麼話,就跟老夫講,我都一把年紀了,孤孤單單,一條老命而已,我不會害你的,真的……你不能走錯一步,否則就粉身碎骨,萬劫不複,連帶著疼惜你的人,都會跟著受牽連的。”
老頭向來刀子嘴豆腐心,今天卻是反常,嘴成了豆腐,那心就是豆腐腦了。
“張老,你知道殿下為什麼在臨死之前,要求陛下推行變法嗎?”
“這個?自然是想要大明江山,綿延千秋萬代了,他用心良苦啊。”
柳淳微笑:“殿下的確用心良苦,隻是他要的是陛下全力以赴,推動變法。”
“哦?什麼意思?”
“很簡單,一個人的精力有限,尤其是一個老人!”柳淳頓了頓,“當然,你是例外。”
張定邊哭笑不得,什麼時候,還有心思開玩笑。
“臭小子,你趕快說吧!”
“變法不是一件小事,陛下年過花甲,時間已經不多了……太子之死,疑點萬重,如果追查下去,怕又是一個胡惟庸案!張老知道,胡惟庸案綿延了十年多,還在查呢!試問老天還能給大明十年的時間,來折騰荒廢嗎?”
柳淳歎道:“殿下的意思就是不要在意他的死,不要因為他的死,斷送了變法的大局……一切以變法為重!這就是我敬佩太子的地方,他真的比誰看得都清楚,而且一旦下定了決心,就不可動搖!假如我能早認識殿下二十年,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的!”
柳淳的拳頭握得緊緊的,一個人活著,或許感覺不到他的價值,可是當他死去,才會讓你猛然驚覺,原來這個人這麼重要,這麼可貴!
張定邊道:“說什麼都沒用了,太子已經死了。你是……怕陛下會掀起大獄?”張定邊終於跟上了柳淳的思路。
“不是怕,而是已經開始了!從穎國公開始!”柳淳暗暗咬牙,朱元璋還是太自信了,他覺得自己能同時做好兩件事情,替兒子報仇,推動變法……這兩件事,如果二選一,朱元璋都能成功,可加在一起,這位六十多的老人,怕就承擔不起了。
而且這兩件事,還是矛盾的!
柳淳現在隻剩下一個想法,就是如何保全變法的種子,等待合適的時機,重新萌發。至於彆的,他管不了了,包括傅友德之死。柳淳也隻能袖手旁觀。
甚至柳淳都在擔心,老朱會不會遷怒到自己,覺得是變法害死了太子,若是那樣的話,他就隻能亡命海外,等著朱老四殺過來,再替新君搖旗呐喊了。
柳淳很苦惱,可張定邊卻挺輕鬆的,隻要這小子腦子沒壞,那就沒事。憑著他的聰明才智,保全自己,還是沒問題的。
張定邊相當信任柳淳的本事……一轉眼,就到了七七四十九天,朱標正式出殯的日子。
在這一天,朱元璋早早前來,群臣悉數到場,在禮部官員的主持之下,小心翼翼,將朱標的遺體送到了東陵安葬。
繁雜的儀式就不要說了,當送殯的隊伍回來的時候,一位少年從馬背上一頭栽了下來,周圍的人都嚇壞了,趕快七手八腳,把他抱起來,招呼禦醫診治。
這時候朱元璋的輦車停了下來,皇帝陛下讓人把少年抬到他的車裡,一起回宮。
直到半夜時分,少年才緩緩蘇醒,睜開了眼睛,看到了坐在床邊等待的朱元璋,他慌忙爬起,要給老朱施禮。
奈何他的身體太虛弱了,手臂撐不起身體,額頭冒出了虛汗。
老朱歎口氣,把他重新按在了床上。
“你這麼不愛惜身體,不怕跟著你爹去了?”
少年聽到這話,淚水湧動,囁嚅道:“若是能侍奉父親,允炆求之不得!”
老朱愕然半晌,突然老淚橫流,“真是個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