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這個目的。”柳淳道:“據我所知,以南直隸為例,每一縣的田賦,多在幾萬石左右。按照現在的辦法,一個縣有十個糧長,這十個糧長就要分頭運送京城,交付太倉。若是先讓十個糧長,把田賦交到常平倉,然後以一個縣,或者一個府,統一安排人手,輸送糧食進京,如此,是不是能更方便一些?”
有些人還沒有轉過彎來,可有些人已經想通了,比如趙勉,他就在戶部乾過,自然很有經驗。
忍不住撫掌大笑,“妙,妙啊!柳大人這一招,可真是神來之筆,化腐朽為神奇啊!實在是妙!”
左都禦史楊靖好奇道:“趙天官,妙在何處啊?”
趙勉含笑,“楊大人請想,各地糧長,將田賦起運至京城容易,還是當地容易?”
楊靖大笑,“那自然是本地了。”
“嗯!以此而論,地方上應該能提前一個月以上,征收足夠的稅糧!”
楊靖頷首,“沒錯,很多糧長解送糧食,在路上就不止一兩個月,趙尚書說提前一個月,還是客氣了。”
“其實地方上也不用等糧食都征齊了,因為地方的常平倉也有存糧。隻要時候到了,地方衙門就征用民夫,準備牲畜車馬,把應該解送京城的糧食,按時運到太倉。地方上可以酌情調配,如此,上不誤國,下不誤民,各得其利,豈不美哉啊?”
楊靖想了想,也道:“果然如此,陛下,臣在都察院就接到過狀紙,有些地方,出現了災情,可能是半個縣受災。這時候就出現了問題,沒受災的糧區,要不要向京城解送稅糧?是以繳納朝廷田賦為先,還是以賑濟地方為主……假如能按照柳大人的設想,先彙總到地方上,糧長也就不用為難了。”
有吏部尚書和左都禦史的支持。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官吏,站了出來。
柳淳獲得的支持越來越明顯,至於鬱新,雖然還不願意低頭,但是他也清楚,由地方上統一征收,統一輸送,好處極大。
但最大的問題不在於此,而是卡在了朱元璋那裡。
老朱對百官有著根深蒂固的猜忌懷疑,讓官吏去征糧,會不會有中飽私囊的問題……童年的遭遇太不幸了,在老朱的印象裡,官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而且有句話叫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地方上的小吏,就是一個個吃人肉的惡鬼,最是可惡了。
破天荒,朝會下來,竟然沒有議論出結果。
等散朝之後,朱元璋把柳淳留了下來。
君臣兩個又到了那一片茶葉地,不用說了,雜草都挺高了,柳淳主動拿起鋤頭,趕快乾活吧!
看著柳淳忙活兒,額頭都冒汗了,老朱心情好了起來。
“你小子給朕說實話,朕是不是錯了?”
“嗯!陛下的確錯了!”
老朱哼了一聲,“你倒是坦白!趕快給朕乾活!要是有一根雜草,朕回頭治你欺君之罪!”
柳淳啥都不想說了,攤上這個難伺候的老板,他也是倒黴!
足足忙活了一個時辰,柳淳把三壟茶樹弄好了。
而老朱呢,則是坐在一旁,瞧著他乾活,心裡頭思前想後。
“柳淳,你說吧,朕錯在哪裡?”
“陛下,您出於愛民之心,定下了糧長之製。可您老忽略了,長途販運的風險和消耗,南直隸一個鄉或許就是一個糧區,糧長需要帶領役夫,像是螞蟻似的,把一萬石糧食,送到京城。在路上,要損耗多少?是讓糧長填補虧空,還是讓他們提前多征糧食?如果出了人命,該怎麼來算?有沒有賠償?”
“那交給地方衙門,就不一樣了嗎?”
“地方衙門可以組織船隊,可以動用大批的牲畜,甚至可以借用衛所的兵馬……如果出了事情,衙門也可以補償百姓。當然,地方衙門也會貪贓枉法,陛下隻管處置就是了。”
老朱重重吸口氣,“嗯,朕的確是錯了!柳淳!”
老朱突然氣急敗壞,指著不遠處的一片菜田,“那裡也歸你了,日落之前,給朕鋤乾淨了!不然,你就永遠留在宮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