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晨,沈蔓綠在一種快要被綁死的感覺中醒來。
男人緊緊抱著她,她全身動彈不得,猶如被裹緊的蠶繭。
她輕微一動,便被他用更緊的力道抱住,像是怕她消失似的。
倏爾聽到他在低喃,“綠綠……綠綠……”周衍的聲音在抖,身體也在顫抖。
他又做噩夢了。她司空見慣。忙不迭喚醒他,“阿衍,醒醒,醒醒!”
周衍猛地醒來,看到她後,恐慌地抱緊她,“綠綠!”
“我在,我在。”她輕輕道,同時安撫性地拍他的背。
他的情緒漸漸平複,從恐慌之中恢複清明,旋即蹭蹭她的脖子,嗓音纏綿深情,“綠綠,你還在。”
“我會一直在的。”她摸摸他硬硬的短發。
這兩年以來,隔三差五周衍都會做噩夢,總是會夢到她出車禍後去世。
她又是心疼又是感動。
心裡的酸澀渡至鼻腔,她撫摸著他的後腦勺,“我在的。”
在床上廝磨了片刻,周衍去給她做早餐了。
家裡有傭人,但平時他不忙的時候會堅持給她準備三餐。
周衍家境清貧,自小就學會做飯,廚藝比請的傭人還要好。沈蔓綠覺得自己太有口福,同時也有些自慚形穢,她一個女人都沒他廚藝好。
他去做早餐,她在衣櫥裡找衣服穿。
衣櫥裡一律是裙子。
周衍說她最愛穿裙子。
指尖拂過一條條裙擺,沈蔓綠心神凝滯。
事實上,她似乎不是那麼愛穿裙子。
潛意識裡,她好像更喜歡穿褲子。
但是,周衍更愛她穿裙子。
有一次她厭倦了裙子,穿了褲子,他皺皺眉,“為什麼不穿裙子?”
她說:“想換換。”
“你愛穿裙子。”
“褲子也喜歡。”
“你以前不喜歡褲子。”周衍肅色,眸中有幾不可查的傷痛。
沈蔓綠心一顫。
她和從前有點不一樣了,無一不是在提醒他,她失憶了,忘記了從前的一切。這無異於在他心臟上插刀。
她趕緊道:“是不喜歡的,我還是最喜歡裙子。”她很快換回裙子。他眉間的褶皺舒展了。
他眉宇舒展了,她給自己心理暗示:我最喜歡穿裙子,不喜歡穿褲子。
此後沈蔓綠為了不讓他傷心難過,一有和從前不一樣的地方,她立馬改,努力做回失憶前的自己。
雖然有點彆扭和奇怪,但他開心就好了。
從回憶裡抽身,沈蔓綠換上裙子,出了房間。
下午周衍帶著秘書去往機場,他要去國外出差幾天。
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周衍,沈蔓綠接著學做糕點。
做好了糕點,她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忽而想到了什麼,她起身把糕點打包好。
臨川到清河坐飛機要一個半小時。沈蔓綠下了飛機,徑直來到一個爬滿花架的院子前。
院子門是開著的,沈蔓綠一進去就見周奶奶坐在院子中央的搖椅上。
“奶奶。”她笑盈盈地上前。
“綠綠?你怎麼突然到這裡來了?”周奶奶放下蒲扇。
“阿衍去國外出差了,我來陪陪您。”
“快坐。”周奶奶拉她坐下,慈愛地摸摸她的手背。
靠在周奶奶旁側和她聊了會兒天,沈蔓綠說:“奶奶,不如您搬到臨川去,和我們住一起吧?”
“算嘍,還是老房子住著習慣。”
早前周衍就讓周奶奶搬去臨川,可周奶奶在這老院子裡住了幾十年,住習慣了,這裡的一尺一寸一磚一瓦,都是大半輩子的回憶,她舍不得。
兩個城市隔得遠,而周奶奶還住在離得更遠的小縣城裡,周衍無法,隻得雇人來照顧她,如果閒暇了會時常回來看望她。
聽到周奶奶的回答,沈蔓綠默然,轉而道:“院子裡的花開了。”
紅薔薇和白薔薇一紅一白各自開在兩邊,紅的明豔絢爛,白的清雅溫柔。
注意到沈蔓綠隻專注地欣賞著紅薔薇,而睬也不睬白薔薇,周奶奶無聲歎息。
沈蔓綠側身,捕捉到周奶奶瞳孔裡稍縱即逝的一抹複雜。
這時候她還不明白那抹複雜是意味著什麼,後來她才知道,那是憐憫。
周奶奶對她的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