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盈淡淡搖頭。
從寺廟回到家沒多久,有人按響了門鈴。
門外站著的人呆若木雞地瞪著門內的許盈,“你……盈盈?”
許盈把下巴都驚掉了的劉玲玲拽進屋。
劉玲玲手裡提著的袋子掉落到地上,她上下左右逡巡許盈,然後捂嘴,“我天,我這是穿越到以前了?”
麵前的許盈明顯是記憶裡她剛減下肥來的模樣,雖然十多年過去了,劉玲玲卻記憶尤深。
許盈把她推進臥室裡,說:“沒有,你沒有穿越,現在是2020年。”
“那你怎麼,難道是你穿越到未來了?”劉玲玲的嘴巴張成“O”形。
“也不是。”
“那你怎麼變得這麼年輕了?還有……你的臉……”
“我說我是整成這個樣子的,你信嗎?”
“哪個醫生這麼厲害,還能把你整得跟高中的時候差不多!你這皮膚狀態,整出來的?”
許盈關窗,低低道:“玲玲,這件事你千萬不要告訴彆人,我的確沒有整容,但是我變年輕了。”
“不是,這啥意思?”
“我就摔了一跤,就變成了十七八歲時候的樣子。”
“啊?!”
“噓,小聲點。”
“我沒聽錯吧,你摔了一跤,然後變年輕了?”
“對。”
好半晌,劉玲玲才回神。她抓住許盈的肩膀,仔細打量她,捏了捏她的臉,“這也太神奇了!”
“摔一跤就變年輕了……”劉玲玲摸下巴,“我覺得我也需要摔一跤。”
許盈牽扯了扯嘴角。
劉玲玲繼續說:“一下子變成十幾歲,天啊,這是什麼天大的好事。你瞅瞅你這滿臉的膠原蛋白,我哭了,我也想變年輕。”
劉玲玲也三十多了,年齡上來,再加上工作繁忙,自己再怎麼保養都是一個中年女人了。她捏著許盈的麵頰,羨慕不已,“為什麼摔一跤就變年輕了?”
“我也不知道。”
劉玲玲睇著許盈滿是膠原蛋白的秀麗麵容,“我明白了。”
“嗯?”
“你這都三十多了,以前正青春的時候這麼漂亮居然不去談戀愛,估計老天覺得太可惜,所以故意讓你變年輕,讓你趁著年輕多去浪幾圈,不然又浪費了這副好皮囊!”
許盈哭笑不得。
劉玲玲覺得自己很有道理,“老天提醒你該去浪一浪呢。我要是有你這長相,我天天換男友!”
“天天換男友?”
“我覺得你可以。你說你,浪費這麼多年居然一個男朋友都不談,真是!你是不是不喜歡男人?”
許盈失笑,“不是。”
“那你這麼多年都不談戀愛?”劉玲玲撓撓下巴,合理猜測,“你不會是一直喜歡著誰,心裡有人,才不談戀愛的吧。”
許盈腦海裡浮現出少年蒼白的麵容,又浮現出男人冷漠的麵容,隨之儘數化為灰燼,直至再也不複存在。
她說:“沒有。”旋即正色,“千萬不要告訴彆人我變年輕的事,對外我隻說是整容了。”
她是信劉玲玲,才告訴她實情。
“當然不會,我保證。”
許盈點頭,又轉了話鋒,“對了,你找我什麼事?”
“差點忘了正事,”劉玲玲喝了口水,“我來看看你,順便跟你說一下工作的事情。你不是找不到工作嗎?我這兒有一個工作你做不做?”
“什麼工作?”
“就我們公司缺人,你來不來?我說了你的情況,主管說沒問題。”
重要的不是她死而複生的情況,而是周衍。
但許盈決定試試,“好。”
同時她表情一暗,眼神變得深遠起來。
送走了劉玲玲,許盈徑直奔往一個地方。
院子裡落了稀稀疏疏的花瓣,花瓣浸潤在雨水裡,像沾染在地麵的血塊。
鞋底避開花瓣,許盈進了院子。
在花架前喝茶的周奶奶一眼瞥見她,愣了愣,一時間沒認出她來。
“奶奶。”許盈上前。
周奶奶終於認出她,“你的臉……”
“我把臉整回來了。”許盈說。
周奶奶收起驚異,“這樣。”
許盈蹲到她身前,“奶奶,我懷孕了,你知道嗎?”
茶杯落地,摔成碎片,周奶奶震顫,“懷孕了?是……是阿衍的嗎?”
看來周奶奶對她先前懷孕的事並不知情。許盈垂睫,蓋住眸中幽暗的光,“是啊,是他的。”
周奶奶又是激動又是驚喜,“真的懷孕了?”
“是的。”
周奶奶急急看向許盈的肚子,那裡麵孕育著她的重孫?她盼了這麼久的重孫?
許盈遞給她一張化驗單。
化驗單上寫著孩子已經六周了。
捧著化驗單,周奶奶仿若捧著一塊易碎的珍寶。她哆嗦著,“你快起來坐著,彆蹲著。”
許盈坐到旁邊。
“我有重孫了,我有重孫了。”周奶奶握住許盈的手,欣喜若狂,麵部每條溝壑裡都填滿了喜悅。
“但是——”許盈話音一轉,“周衍並不想要這個孩子。”
“他不想要?”
“他說他隻要沈蔓綠生的孩子,他要把孩子打掉。”
周奶奶立時沉了臉,“你彆擔心,我是不會讓他把孩子打掉的。”
好不容易盼來的重孫,怎麼能打掉。
“你放心,我會好好勸勸阿衍,孩子不會打掉的。”
“可是——”許盈摸著肚子,“孩子已經打掉了。”
仿佛晴天霹靂,周奶奶難以置信,“孩子打掉了?”
“孩子已經打掉了,被他親打掉的,”許盈鎖住她的眼睛,“我那麼求他,求他不要打掉孩子,可他一點也不留情,逼著我打掉了孩子。”
聞言,周奶奶虛脫似的鬆開了許盈的手。
許盈捏緊周奶奶的胳膊,“醫生說,我再也沒法懷上孩子了,他打掉的孩子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以後再也不能做母親。”
空歡喜一場,周奶奶霎時淚流滿麵,“作孽,作孽啊。”
“他把我整成沈蔓綠的樣子,欺瞞我兩年,設計讓我家負債累累,讓我們一家三口都找不到工作,還讓我永遠也不能再懷上孩子……”許盈眸中泛出紅血絲,“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要被他這樣對待?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你什麼錯也沒有,什麼錯也沒有……”周奶奶扶住她。
“我們家已經被他逼的走投無路了。”
周奶奶語氣急切,“我會讓他收手。”
許盈抬睫,“奶奶,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
“這次一定,一定!”
“奶奶,我已經等不起了,你知道嗎,我們現在甚至要借錢維持生活。”
“錢……”周奶奶急忙道,“要多少錢,奶奶給你們。”
“我不是想要錢,隻是想拿回本來屬於我們的錢。他設計讓我們家賠了那麼多錢,那些本來就是我們的。”
“你們賠了多少錢?”
許盈說了一個數字。
周奶奶連忙去拿了卡,把卡遞給她,“這裡的錢夠了。”
接過卡,許盈含著淚,“奶奶,你讓他放過我們吧。”
“好,好。”周奶奶滿含愧疚。
把卡放進口袋裡,許盈轉身離去。
走出院子後,她臉上的痛苦哀傷頓時一掃而空。
麵無表情地把頰邊的淚珠抹掉,她拿出卡,勾了下嘴角,一腳踩在牆跟落下來的薔薇上。
薔薇花瓣被踩碎,擰出一片鮮紅狼藉。
“這錢哪裡來的?”許父愣愣地看著許盈遞過來的卡。
“我的錢。”
“你的錢?你哪兒來這麼多的錢?”
許盈斟酌幾番,“我之前和周衍結婚,有婚後財產,但是我當時爭著一口氣沒要,現在我把屬於我的錢拿了回來。”
“你當時就該要!便宜他了!”提到周衍,許父又控製不住脾氣了。
“所以我想明白了,我該要。有了這筆錢,欠的債能還清,你和媽也不用去找工作了。”
那些真相許父許母不需要知道,萬一他們一氣之下做出什麼事情來,許盈無法預計也無法承受後果。
把卡放到許父手裡,許盈莞爾。
周衍被周奶奶叫回了清河。
發現周奶奶臉上有淚痕,周衍問:“奶奶,你怎麼了?”
“你把我的重孫打掉了。”
他低了低眼簾,“那不是你的重孫。”
“怎麼不是!”
“隻有綠綠的孩子才是您的重孫。”
“綠綠!綠綠!她都死了多少年了,她能給我生重孫嗎!”
周衍抿緊了唇,“我隻要她的孩子。”
“可她已經死了,你難道一輩子不要彆的孩子了嗎?”
“我隻要她的孩子。”
他近乎偏執的固執讓周奶奶火冒三丈又心痛無奈。
無力地錘打自己的胸口,她歎,“我這是造了什麼孽,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你是要咱們老周家絕後啊。”
“到時候我會領養一個孩子。”周衍拍她背部,給她順氣。
周奶奶:“領養的孩子比得上親生的嗎?”
“一樣的。”不是沈蔓綠的孩子,都是一樣的。
“哪裡一樣?親生的和不是親生的能一樣嗎?你必須得生孩子!”
周衍沉默了很久,他跪坐到周奶奶跟前,額頭抵著她的膝蓋,嗓音沙啞,“奶奶,不要逼我。”
周奶奶心頭一顫。接著聽到他渾濁喑啞的話,“不要逼我……”
他又變回了從前脆弱不堪的少年,像小獸一樣苦苦哀求。
周奶奶心軟得一塌糊塗,她抱住他,“奶奶不逼你,不逼你。”
隨之,周奶奶說:“我不逼你,你也彆再逼許盈了,你放過她吧。”
“她又來找過你?”他抬起脖子。
“今天下午來的。”
周衍想起昨天那通電話,電話裡的人說他綁架了他老婆,讓他拿錢贖她。
而今天下去許盈又到這裡來了一趟。
他眸光微動,“奶奶,我說過你彆管這件事。”
“我不管這事,你要把她逼到什麼地步?”
“她燒了綠綠的遺物。”
“是,她是燒了綠綠的遺物,可你做的事情難道還不夠抵消她的罪過嗎?”
“不能。”
周奶奶氣息粗重,“她的遺物就有那麼重要?”
沒有什麼比沈蔓綠的遺物更重要。那裡麵有他們的手信,禮物,還有他們不多的照片,等等等等,全部是他和她的記憶。
在她去世後,那些記憶一度成為他的精神支柱。
然而一把火將這些記憶裡全部燒儘。
他怎能放過始作俑者。
他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
“我甚至……沒有留住一張和她的合照。”周衍痛苦地哽咽。
周奶奶沒了聲,她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安撫性地喚他,“阿衍,阿衍。”
額頭抵著周奶奶的膝蓋,他漸漸平複情緒,隨即起身,“我還有事,先回臨川。”
“阿衍!”
高大頎長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門口。
周奶奶長長歎氣。
屋子裡的燈光映得她晦暗蒼老。
“啪!”許盈開燈,燈光瞬間充盈整個房間。
她給之前的翻譯收尾,接到了劉玲玲的電話。
“盈盈,那個工作的事……”
“怎麼了?”
“之前不是說缺人嗎,結果今天又說不缺人了,那職位被彆人占了。”
預料之中。許盈沒什麼意外。她嗯了一聲。
“抱歉啊盈盈。”
“沒事,我再找其它的。”
掛斷電話,許盈沉吟。
是周那奶奶還沒說,還是已經說了但是周衍仍然不放過她?
指腹在鼠標上敲了幾下,許盈半邊身子沉浸在黑暗裡。
再次來到周奶奶的院子,周奶奶歉疚不已,“孩子,我勸不動他,我……對不起,我會繼續勸他的。”
許盈說:“我見不到他,能不能讓他來這裡見我一麵。”
“行。”
“先不要說我在這裡。”
周衍一進院子就看到了坐在花架下的少女。他微怔,直到少女淩銳的目光與他相撞。
他眯了下眼,“許盈?”
少女睨他,“我沒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周奶奶詫異,“什麼死不死的?”
許盈偏轉過頭,“奶奶還不知道呢,前天我被人綁架了,綁匪給周衍打電話讓他拿錢贖我,可他直接就讓人撕票呢。”
“有這回事?”周奶奶揚聲問周衍。周衍沒反駁。
“阿衍,你為什麼不救她!”
周衍的語氣冷漠到近乎殘酷,“奶奶,她的命與我何乾?”
“阿衍!”周奶奶聲音尖利到破音,“你怎麼能這樣,不管怎樣你該救她。”
周衍仍舊漠然。
許盈輕嗤,“的確,我的命的確與你無關,我死了你高興都來不及,又怎麼會去救我。”
儘管許盈麵對他時已經心如止水,但一回憶起墜海前他的殘忍無情,無法遏製的恨意就使她平靜不下來。她竭力冷靜,“你到底怎樣才能放過我。”
“除非你能把綠綠的遺物還給我。”他的眉目輪廓略深,睫下兩道陰影,映得線條森冷。
“也就是你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我。”許盈沒有生氣,甚至輕聲一笑,“連她的遺物都這麼寶貝,你果然很愛她。”
“既然這麼愛她,你找什麼替身?都找了替身了,還表現得這麼愛她,你虛不虛偽?我要是沈蔓綠,我得惡心死。”她吐字鋒利,字字像刀。
緊接著,她又說:“知道沈蔓綠為什麼會早死嗎?因為你這樣惡心的賤人配不上她,上天都看不過去了,才會早早地把她收了去。”
聽到這話,周衍額頭青筋暴起,“閉嘴!”
“我說你這樣惡心的賤——”
“啪!”
周衍狠狠地抽了她一耳光。
耳中嗡嗡作響,許盈起了耳鳴,她毫不猶豫地扇了回去。
周衍處於暴怒之中,還要動作,周奶奶及時攔住他,“住手!”
“阿衍你給我冷靜點!”周奶奶又氣又急。周衍胸膛上下起伏,極力壓抑著情緒。
用舌尖抵了下發疼的腮幫,許盈說:“這是你最後一次扇我耳光。”
是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
周衍怒極,“滾,給我滾!”
許盈想,若不是周奶奶擋在他身前,他恐怕就不是空喊著讓她滾了,而是直接動手讓她滾。
她冷冷地睨他,“我今天來是要拿回三樣東西。”
“我一生中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曾經給過你這三樣東西,你這賤人不配。”
“我叫你滾。”周衍從齒縫裡擠出這幾個字。
“你先把那三樣東西還給我。”許盈走上前。
爬滿花架的薔薇花陰影覆蓋到她頰側,她說:“我的一百塊錢,我的巧克力,還有上麵寫了字的便利貼,通通都還給我。”
怒意僵滯在嘴角,周衍:“……什麼?”
“不記得了?”許盈自嘲似的一笑,“也是,你之前不是說從未認識過我嗎,當然也不會記得這些東西。”
她的神情倏然銳利,一字一字道:“高二下學期,有一次交班費,我幫你交了一百塊班費。你媽去世後,我在你的課桌裡放了巧克力,巧克力上麵放了便利貼,記起來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應該都沒想到是這種重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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