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沉:“你果然是裝的。”
陸小鳳:“九公子是個難纏的對手,和你打交道,我不得不警覺,否則一不小心就會著了道,落得我現在這般下場。”
他有些懊惱,誰能想到,宮九的勢力竟然比他看到的還要廣?
那家酒鋪的外麵分明沒畫三角形,竟然也是宮九的人!
他的確被迷暈過了一小會兒,被關到這裡的時候就恢複了神誌。他假裝昏迷,夜晚時偷偷地觀察四周,這座密室有三間房,但是隻關了他一個人,每日會有一人過來看看他醒了沒有,順便更換蠟燭,停留的時間不到半刻鐘,立即就會離開。
陸小鳳已經推斷出了那個人的大致性格,決定跟他聊一會兒,看看能否讓他幫幫忙。
沒想到他還沒有睜開眼睛,宮九就過來了。
宮九的臉色一如既往地蒼白,他身穿白衣站在黑暗中,看起來就像是地獄裡爬出來的鬼魂。
陸小鳳苦笑:“九公子打算如何處置我?”
薛沉:“跟我來。”
說完他轉身往外麵走。
陸小鳳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跟在宮九的後麵,一路隨著他離開密道,來到了一家首飾店。
那家首飾店的老板,正是每日會去更換蠟燭的那個人。
陸小鳳看到熟悉的麵孔就覺得親切,朝著老板和善地笑了笑:“這兩日承蒙關照了。”
店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
薛沉淡淡地說:“走。”
說完他離開鋪子,進了馬車裡。
陸小鳳猶豫了片刻,也跟著進了馬車。
他身上帶著地下室裡的陰暗森冷,還透
著淡淡的黴味和酒味。
薛沉將車窗上的簾子卷起,透了透氣。
陸小鳳:“九公子要帶我去哪兒?”
薛沉拿出一條手帕擦了擦手。
陸小鳳看著他動作。
宮九看上去是個很愛乾淨的人。
他的衣服乾乾淨淨,沒有任何雜色,連褶皺都撫平了,頭發也梳得一絲不苟,神情冷然,瞳色稍淺一些,看起來整個人都冷冰冰的。
誰能想到這個冰雪般的人,竟會有那樣的怪癖?
陸小鳳至今仍舊記得宮九看向自己時的怨毒。
想來他並不喜歡這樣無法自控的自己,看到了他如此狼狽的一麵,又揭穿了他的身份和陰謀,難怪宮九會想殺了他。
陸小鳳笑著說:“我還以為,你會立刻出手殺我。”
薛沉:“或許。”
陸小鳳:“九公子未免太過沉默寡言了些,反正沒有什麼事情做,不妨一起聊聊天?”
薛沉:【他要是穿越到現代,可以毫無違和感地去做個理發師,或者出租車司機。】
係統:【好誒,做理發師的話,陸小鳳修臉肯定特彆牛嗶。】
薛沉的視線落在了他修剪整齊的胡子上。
薛沉:【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把胡子修得跟眉毛一樣,這都什麼審美啊。】
係統:【挺好看的啊,很適合他。】
薛沉:【你說他每天修胡子的時候,是不是也會修眉毛?】
係統:【應該吧……他的眉毛好整齊,一點都不雜亂。】
陸小鳳被他看得心裡發毛:“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薛沉:“你應該兩天沒有修眉毛了。”
陸小鳳:“你說我的胡子嗎?確實兩天沒有修剪了,不過應該不至於太亂吧?”
薛沉:“若是你的眉毛很稀疏,顏色也極其淺淡,基本看不出來,而且很雜亂,你還會把胡子修的跟眉毛一樣嗎?”
陸小鳳:“……”
我想跟你聊天,但不是聊這種東西啊!
還不如沉默寡言的時候!
薛沉:“看來你並不想跟我聊天。”
陸小鳳:“我還是很想的,隻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種事情,我還從來都沒有想過……”
薛沉:“你平時是用靈犀一指修眉毛的嗎?”
薛沉:【用手指把胡子一抹,雜亂的毛綹就修剪乾淨的那種,我記得西門吹雪要刮他胡子的時候,他就是這樣把胡子剃掉的。改天讓小七試試,不過小七不長胡子……統兒,好像我的本體包括馬甲,全都不長胡子。馬甲還能理解,是時間靜止的原因,本體是怎麼回事?】
係統:【你可以理解成宮九的固定建模。】
薛沉:【我就完全複製粘貼的他?果然我才是弟弟吧!】
陸小鳳覺得麵前的宮九有些奇怪。
他不止沒有對自己表現出敵意,反而一直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這種交談,有一種親切的熟悉感。
陸小鳳:“你怎麼知道靈犀一指可以修眉毛?”
薛沉:【竟然真的可以!】
係統:【……】
陸小鳳觀察著他的表情:“小七?”
薛沉靜靜地看著他。
陸小鳳:“真的是你!”
薛沉竟然有些感動:【他雖然沒有認出青檀,但是認出了我,也算是遵守諾言了吧。】
係統:【很難認不出來吧?】
陸小鳳習慣了他扮演時的專注,當初扮作謝珩,玉七在輪椅上坐了一路,什麼時候都要他幫忙,哪怕坐得腰腿疼痛,都沒有站起來的意思。
現在他扮演的人是宮九,自然也會保持宮九的樣子。
就是不知道,小七知不知道宮九那個特殊的癖好……
他總不能連那種事情也演出來吧?
陸小鳳看著薛沉欲言又止。
薛沉:“怎麼?”
陸小鳳想到玉七的年歲,實在無法當麵詢問他那種事情,他搖了搖頭:“你怎麼會在這裡?”
薛沉:“我一直都在。”
陸小鳳:“是在我身邊,還是在宮九那邊?”
薛沉:“我就是宮九。”
陸小鳳:“好吧。”
他聽明白了,玉七一直都跟在宮九那邊,這次能扮成宮九過來救他,應該是挑選了合適的時機。否則難免會和真正的宮九撞在一起,宮九如果知道他做的事情,絕對不會輕饒他。
投桃報李,陸小鳳將自己這幾l天經曆的事情全都講了一遍。
一直在被宮九推著走,查了幾l個不相關的案子後,撞破了宮九的下屬搶劫了一趟鏢,把鏢師都打傷打殘,劫走了全部的貨物。
陸小鳳去找那批貨,結果找到了當地的官府頭上。
他實在沒了辦法,隻好找地方去喝酒,之後就被蒙汗藥迷暈,關進了那家首飾鋪子下麵的地牢裡。
陸小鳳:“我懷疑那間鋪子裡的珠寶首飾有不少都是這麼來的。隻是有官府在後麵背書,沒有人敢揭穿這件事。”
薛沉點頭。
陸小鳳:“九公子弄這麼多錢是為了做什麼?”
薛沉:“謀反。”
陸小鳳震撼不已:“他竟是要圖謀整個江山?這是玉羅刹的野心,還是宮九自己要做的事?”
薛沉:“是我。”
陸小鳳心道,看來宮九和玉羅刹雖是父子,卻不是一條心。
他之前說的那些勸解宮九的話之所以能起效,不是因為宮九的所作所為違背了玉羅刹的行事方式,而是宮九製造出來的混亂,已經讓大行更加破敗,最後接手這個爛攤子的就是宮九本人。
陸小鳳很擔憂:“他沒有為難你吧?”
薛沉搖頭:“他不敢。”
也是,玉七是玉羅刹看著長大的孩子,連名字都是玉羅刹親自為他起的。玉七雖然是玉羅刹的下屬,
實際上跟他的乾兒子差不多。
玉羅刹派他來中原,應該是為了讓他輔佐少主做事,但是這其中未必沒有監視的意思。
宮九畢竟是個年輕人,就算他的武功再高,也隻是羅刹教的少主。
隻要玉羅刹不死,羅刹教就不可能落到少主手上。
宮九忌憚玉羅刹,當然會對玉七客氣幾l分。
陸小鳳:“那就好。”
係統:【你不是說,要把宮九從這些事情中摘出來嗎?】
薛沉:【那個時候小老頭還沒死呢!我是想讓他和無名島做切割,但是他自己不爭氣,我又有什麼辦法?】
係統:【現在該怎麼辦?】
薛沉:【和陸小鳳聯合起來,我假裝成我弟,破壞他的計劃,小柳那邊斷開他和金國的聯係。我怎麼就攤上了這麼一個弟弟,我的快樂之道都快沒有了,嗚嗚。】
係統:【……】
薛沉和陸小鳳彙合以後就撒手不管了,除了宮九的真實身份,陸小鳳問他什麼他就答什麼,把全部的信息交代清楚,交給陸小鳳來製定計劃。
陸小鳳很清楚,宮九既然有心反抗玉羅刹,肯定不喜歡玉羅刹派來監視他的玉七。如果有充分的理由,宮九絕不會手下留情。
他製定計劃時將玉七的安危看得很重,極力避免了那些危險的事。
他自己作為誘餌,引誘宮九現身,讓偽裝成宮九的薛沉潛入宮九的勢力,扮作宮九的樣子,指揮著那些人東奔西走,下達一些莫名其妙的命令,降低宮九的威信。
早在薛沉救走陸小鳳的時候,宮九就發現這附近有一個跟自己樣貌一模一樣的人。
他不敢確定那個人的身份,怕誤傷到兄長,給手下所有的人都下達了命令,禁止他們對那個人出手。
直到他派去京城的下屬傳信回來,告訴他大公子已經身體大好,幾l次入宮覲見,已經得到了皇帝的賞識,躋身進入朝堂,在兵部擔任職位。
兄長的病情痊愈,宮九放下了心。但是一想到他去了兵部,以後可能會刀劍相向,又很憂愁。
不過現在,宮九可以確定,那個偽裝成他的人並非兄長!
易容如此高超,還能將他的性格學得這麼像的人,宮九恰巧認識一個。
當初在大哥那裡的時候,小七就常常易容成他或者大哥,故意惹他生氣,現在竟然還做出這種事情來攪他的局!
宮九不再留情。
他製定了幾l個辨認身份的暗語,當即傳令下去,如果遇到玉七,生死不論,一定要把他抓回來。
-
薛沉穿著白衣,來到了宮九的地盤,他正要進去,就看到一人攔在了麵前。
薛沉冷冷地看著他。
那個人歉意躬身:“九公子,請對暗語,撥開烏雲晴天日。”
薛沉沒等他把話說完,轉身就跑。
那人怔了下:“快!他是假的!快抓住他!”
薛沉運起輕功
,跳上了房頂,他轉過頭去看了一眼:【還以為有多厲害,不過如此。】
係統:【你的身手長進了!】
薛沉:【我也覺得,自從青檀的同步率提高,再加上前幾l天用輕功趕路,我明顯感覺到身上輕快了很多。】
係統:【和你弟比起來怎麼樣?】
薛沉:【比不上他。】
他甩掉了後麵的人,直接去找陸小鳳。
陸小鳳也在被人追殺,看到薛沉以後,他立刻調轉方向往另一邊跑。
薛沉領會了他的意思,沒有繼續追上去。
他找了處隱蔽的地方躲了起來:【是時候該讓小柳出手了。】
柳儀煊來到書房,寫了封信,親自送到了童貫那裡。
童貫看完:“你怎會突然想去整治那些江湖人?那些人一向不受朝廷的管束,京中還好一些,外麵這些就是一群暴民,而且各個都身懷武藝。咱們的兵,都是些普通百姓,哪怕操練過,也不是那些人的對手。”
柳儀煊搖頭,又拿出來了一張紙。
這是他模仿本體的口吻寫的,假裝是從京城寄到小柳手上的朋友來信。
童貫讀完這封,有些埋怨地說:“這薛大公子病成這樣,野心倒是不小。罷了,都是從太平王那裡借來的兵,又不是咱們自己的,為薛大公子辦點事情,就算折損過多,王爺也怨不得咱們。”
柳儀煊彎了彎眼睛,點頭。
童貫:“你當真要親自領兵?”
柳儀煊沒看到紙筆,無措地看向童貫,似乎想解釋這麼做的緣由,卻沒有辦法說出口。
童貫:“我算是發現了,你看似性子軟,實則執拗得很,不管什麼事情,總有你自己的理由。我一介武人,爭不過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不必再跟我解釋了。”
柳儀煊做了個感激的手勢。
童貫:“務必要保證自己的安全,千萬不要以身涉險。”
柳儀煊點頭應下。
他從童貫那裡出來,回到自己的住處,就看到完顏康垂頭喪氣地站在門前,滿臉都是憂慮,一點都看不出以前意氣風發的模樣。
聽到腳步聲後,他抬眼望去,對上柳儀煊的目光,快步過來:“你的病好了?”
柳儀煊點頭。
完顏康:“我是來跟你道彆的,談判結束,我該回去了。”
柳儀煊拍了拍他的胳膊。
“這個給你。”
完顏康拿出一隻金鈴,遞到柳儀煊麵前。
金鈴搖晃,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這個鈴鐺比以前那個稍微大一些,但是上麵的花紋不算多精細,比不上原來那個精致可愛。
完顏康解釋說:“我答應過你,再給你一個新的,隻是這地方偏僻,比不上大都繁華,附近的城鎮都沒有賣金鈴鐺的,我便自己找人打了一個,你要是嫌棄,就彆帶了,以後有機會,我再給你找個新的。”
柳儀煊雙手接過鈴鐺,掛在了
自己的腰上。
他朝完顏康笑了笑,拉著他的手進屋。
完顏康:“你還會去金國嗎?”
柳儀煊點了點頭,又搖頭,他拿出紙筆:我也不清楚。
完顏康自嘲道:“這次我爹犯了大錯,不知道下次見麵,會是什麼情景。”
柳儀煊定定地看著他,寫了一封信,晾乾後,塞進了信封裡,他遞給完顏康:幫我把這個交給夫人。
完顏康:“好。”
柳儀煊又寫:你如果想見我,可以來大行找我,我是真心把你當弟弟看待的。
“我當然知道,你要是沒把我放在心上,怎麼會因為剛重逢時,我做的那些事情傷心?”完顏康說,“我也是真心把你當姐姐的……以前或許沒有那麼真心,但是現在絕對是。”
係統:【他人還挺好的,就是被完顏洪烈給教壞了。】
柳儀煊摸了摸完顏康的腦袋:用不了多久,你就該比我還要高了。
完顏康看了他一會兒:“之前在王府,母親請了大夫為你診治。他們都是信得過的人,絕不可能被你收買。你的脈象的確不似男人,又是這樣的樣貌氣質……你、你究竟是男是女?”
柳儀煊無奈:我是男人。以後不準再叫姐姐了,要喊哥哥。
完顏康備受打擊。
柳儀煊碰了他一下,點了點紙上的“哥哥”兩個字。
完顏康:“我知道了。”
柳儀煊不滿,又點了點。
完顏康:“你想讓我喊出來?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