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芥川聽進去了多少,又或者半個字都沒往腦子裡去,聞言並不做聲,任由麵前人唱著獨角戲。
“我可以進去嗎?之前說過,要過來看看樹裡的狀況……”雪村習慣了他的沉默寡言,沒有半點尷尬之色,非常自如的越過他,向門內邁步。
結果,當他對上屋內少年似笑非笑的鳶色眼眸時,所有的遊刃有餘,一瞬間蕩然無存。
(為、為什麼……太宰治也會在這裡?!)
“早上好呀。”
被注視著的少年慢條斯理地拿起餐巾紙,幫吃成花臉的貓科動物擦了擦嘴角,然後握起男孩纖細的手腕,好像招財貓一樣晃了兩晃。
“不要做這種幼稚的動作啊,真是的。”
樹裡知道他在幫自己消除異能,所以僅僅是嘴上抱怨了一句,便回過頭,與不太自在的來訪者打了個照麵。因為對方的胳膊裹著石膏,他忍不住奇怪道:“你的手怎麼受傷了?”
“這個是……”
雪村一時不知該不該說出準備好的台詞。本來就是太宰治弄傷了他,所以他將計就計,故意把傷口包得嚴重些,本來想賣賣慘,誰知“惡魔”就在現場,讓他不由陷入了糾結當中。
黑發少年沒給他機會,很自然地接話道:“是之前任務受的傷吧,救援小隊回來的時候,我正好看到了哦。”
這話說得無比篤定,一絲一毫沒有給他留下辯解的餘地,在拷打者的注視下,他不得不硬著頭皮表示認同。
“確、確實是上次受的傷,畢竟當時的情況一片混亂嘛,我又很弱……”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隱隱顫抖起來,仿佛回憶到了十分可怕的場景,雙膝一軟,直接跪坐在了地板上。
“樹裡,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想要害你的,當時出現那種意外,我真恨不得要以死抵命了,還好你沒事……”
“我一點問題也沒有,你不用感到愧疚啊。”
吃軟不吃硬的貓科動物最見不得彆人示弱,很想上去攙扶對方一把,可手腕被太宰治用力握住,根本沒辦法起身。
他下意識抬起頭,想看看心思難測的繃帶精又想搞什麼事,可視線撞進對方湧動著暗色的眼眸裡,不知為何,忽然有些張不開嘴。
“要這樣原諒他嗎?”
太宰治輕輕牽起唇角,露出些許不同以往的笑容,右手則從桌麵摸起一把乾淨的餐刀,用五指靈巧地轉動著,帶起一小片寒冷的亮色。
“不是教過你,黑手黨就是要讓傷害自己的人,雙倍奉還回損失的事物呀。不如,用這把刀,割開他的頸動脈如何?”
“他都說不是故意的——”
“他說的話,你就要相信嗎,為什麼呢?”
黑發少年挑挑眉,流露出相當具有冷酷意味的神色,俯身靠近了樹裡的耳側,壓低聲音緩緩道:“這個人,到底有哪裡值得信賴,你說說看吧。”
“我們在實驗室就認識了,算是患難之交,他沒必要害我。”
自小生長於實驗室,被改造過的男孩隻見識過“極惡”,卻未曾了解過最為微小、潛藏於身邊的惡念,故而顯得有些單純,對善惡的劃分也相當的簡單粗暴。
他碧綠的眼瞳,因為這份不諳世事的天真流轉著剔透的光波,正是“惡魔”最喜愛和想要摧毀的美妙景色。
太宰治忽然想到,若自己強迫他握住刀具,向雪村的腹腔捅去,在鮮血噴湧出的一瞬間,或許自其中滋生的,唯有仇恨和不解吧?
——還不夠啊,火候。
教導學生的時候,他不介意當一個惡人,卻不想做無用功或者起什麼反效果。所以他乾脆利落的放下餐刀,伸手從口袋裡摸出半卷剩餘的繃帶,幫一臉莫名的貓科動物纏到了雙目之上。
那嫻熟的動作極快,修長的手指撩起樹裡天生軟蓬蓬的黑發,令白色的綁帶穿梭而過,仿佛在捆綁一件精巧的工藝品般,層層疊疊地覆蓋住漂亮的碧綠眼眸。
黑色與白色交織,引發出萬分奇妙的視覺衝擊。
轉瞬之間,男孩的眼前便蒙上一層黑暗,依舊保持仰著臉的姿勢“望”著他,一截高挺的鼻梁下,是無意識張開的嘴唇,仿佛要隨時發問一般,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茫然無助的模樣來。
他的指尖停留於皮膚與繃帶的交界處,輕柔地滑動兩下,不由使人產生一種他正在憐惜著什麼的錯覺。
幾秒後,他的聲音重新響起,輕飄飄地散落於空氣當中——
“既然眼睛沒辦法察覺,就用心去感受吧。這個,就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至於何時能打開,看見真正的內容物,恐怕還要等上好一陣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