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宴春的意識很快又恢複,卻不是在滌靈池蘇醒過來,而是進入一種非常玄妙的狀態。
她仿佛看到了七彩流光,光的儘頭,她看到了一位秀美端莊的女子,撫摸她的鬢發,她和這女子素未謀麵,卻莫名地對她生出了無限的親近之意。
但是還未等宴春疑惑,下一瞬,她又被拉入一個黑暗的小屋,她聽到女人細細的呻/吟,不是快樂,卻似痛苦。
她什麼也看不到,四肢無法伸展,似乎被關進了窄小的箱子裡麵。然後她聽到了“咚、咚、咚……”
“咚、咚、咚……”每一下,似都敲在宴春的神魂之上,令人心神俱震,幾乎要魄散魂飛。
她知道,外麵那個女人的聲音,就是撫弄她鬢發的女人。
接著畫麵又一轉,宴春看到了死去的女人屍體,她被泡得發白腫脹,完全沒了人形。
連雙眼都瞪得如牛般腫大,周圍圍了好多人,對著女人死去的屍體指指點點,要一位什麼老爺快將這屍體燒了,免得引發疫症。
宴春的視線還是不高,她心緒茫然,順著眾人的視線,仰頭看向了那個眾人要他拿主意的老爺。
在看清了那個老爺的瞬間,腐臭的,燒焦的氣味撲麵而來。大火衝天,煙霧被風卷著嗆入口鼻,幾近窒息。
死去的女屍可怖的模樣,周遭嗡嗡如蠅蟲飛舞的尖利聲音,包裹住了宴春。
宴春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痛苦、驚慌、茫然、還有濃烈的恨!
她徹底失去了意識,慢慢地,疲憊不堪地閉上了眼睛。
“嘩啦……”宴春眼中符文散去,沉入了滌靈池。
伏天嵐和宴高寒終於放開了她的手,任由她沉了進去。
而就在此刻,在宴春沉入滌靈池的瞬間,距離她不遠處的假山後麵,“噗”地一聲。
鮮血染紅了雪白的前襟,甚至是冰雕般精致的下巴。
“大師兄……”一聲虛弱無比,幾乎隻剩氣聲的呢喃之後,女子終於慢慢地軟倒在了荊陽羽的懷中。
荊陽羽一直毫無動容的眉目,在低頭看了一眼同沉入滌靈池底的宴春足有七八分相像的女子,漸漸擰了起來。
她和宴春長得太像了,神態身量,眉目氣質,連看著荊陽羽的眼神都差不多。
而且最重要她的脖頸之間,也扣著一個同宴春脖子的頸環一模一樣的頸環,隻是她的這個頸環並非是金包玉,而是銀包玉。
荊陽羽低頭,並沒有去理會身上臉上的血跡,也並沒有鬆開懷中昏死的女子,他就這麼抱著懷中女子起身,慢慢地繞出了假山,走到了滌靈池邊。
池邊上盤膝打坐的伏天嵐和宴高寒睜開眼,神色疲憊又複雜地看著荊陽羽。
荊陽羽懷中抱著宛如死去的天鵝一般垂著四肢的女子,無悲無喜似的同伏天嵐對上視線,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伏長老,我們這麼做……必會遭天譴的。”
這究竟是對的嗎?
他們三個都知道,是不對的。
“小師妹若是知道了,怎麼肯呢?”荊陽羽又忍不住說了一句。
但是說完了這一句,他便抱著懷中女子轉身離開了。這句話中的埋怨,不是對愛女心切的伏天嵐和宴高寒,而是對著他自己。
“陽羽……”伏天嵐起身,踉蹌了一下,被宴高寒扶住才站定。
她對著荊陽羽的身後說:“那孩子……還要拜托你照顧,這件事算我們二人求你,不要告訴宴春。”
荊陽羽脊背僵直,垂著眼睛,麵上胸口滿是被噴濺上的鮮血,他並沒有用除塵法訣除去,就算除得再乾淨,也洗不清了。
他們今日身上沾染的並非是血,而是罪孽,誰也洗不清了。
伏天嵐又說:“事到如今,我們隻能儘力彌補那孩子,陽羽,是我們拉你迫你,並非你所願,你萬不要因此心生魔障啊……”
荊陽羽並沒有回頭,卻慢慢搖了搖頭。
他師尊出山尋靈合歸天的機緣,他現在是衡玨山代掌門,誰能逼迫他?
荊陽羽抱著懷中氣息雖然微弱,但是尚算平和的女子悄無聲息離開了後山。
伏天嵐眼淚不住地流,宴高寒則是抬手摟住了她,拍她肩膀,說:“那女子亦是自願,我們準備了這麼多年,她若當真不願,早該離開了。”
“晴眉,彆難過了,宴春醒了,一切就能如從前一樣,你不高興嗎?”
伏天嵐依舊搖頭,但看著沉睡在滌靈池底的宴春,最後到底眉目露出了一點期盼。
宴春不知道自己是醒著還是又化為了靈霧,反正很玄妙,這一次不光在後山遊蕩,她甚至出了後山地界。
她被風卷著,因為少了部分神魂,懵懵懂懂的像個小孩子,輕靈的宛如一片山中落葉。
許是她這些年唯一一次從禁地跑出來的記憶太深刻了,她也不知是隨風而蕩,還是心之所向,她竟然來到了那日和小師弟一起看陰陽魚的水潭邊。
她在水潭邊果然看到了玉宸小師弟,心念一動,就貼在了他的後背上。
這可不妙,她成了一隻誰也看不見的背後靈。
尹玉宸更不可能感覺出什麼,他站在空蕩蕩的水潭邊好一會兒,這才又鑽進山洞裡麵去修煉了。
他當然不是懷念那兩條陰陽魚,而是想念和他曾經一起坐在水邊說話的宴春。
不過他現下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做,隻允許自己思念那麼一小會兒,就連忙收斂心思,開始修煉。
大多數修者修煉分兩種,一種入定引靈氣淬體,一種便是與人對戰磨練迎戰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