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破妄十二(2 / 2)

電光石火之間,尹玉宸想通了一切因由,宴春為什麼出了滌靈池,為什麼有個女修和宴春長得這般相像,還讓荊陽羽那種性子都能容忍。

原來雙尊用了邪術,將宴春的命同那個女修給生鎖在了一處。

宴春之前試探過尹玉宸知不知道共生之術,尹玉宸隻說聽說過,所以宴春以為他不甚了解。

暴露了共生頸環之後,她深吸口氣,有些不知道從何說起。

宴春看著站在她麵前的尹玉宸,聲音不自覺帶上了祈求:“師弟,我其實有點事情想要求你。”

尹玉宸控製著自己的呼吸,死死盯著宴春脖子上的頸環,他一搭眼,便已經從那上麵細細密密的符文看出,這是個劣質品。

那上麵繪製的符文,是個不僅不能讓宴春恢複健康,還會慢慢讓她變成傀儡的傀儡陣!

到底是誰?好大的膽子!

尹玉宸呼吸竭力控製,卻還是漸漸變得粗重起來,衡玨雙尊?衡玨派代掌門?真是蠢到家了!

尹玉宸氣得頭腦和雙耳都嗡鳴不止,袍袖之下手指緊攥成拳,若非是怕嚇到宴春他現在定然已經暴跳如雷。

他連碰一下都舍不得的“仙鶴”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險惡的水草纏住,就要被拖入臟汙的暗流,他如何能不氣,如何能不瘋!

“師弟……”宴春看著尹玉宸盯著她脖子上的共生頸環一動不動,還以為尹玉宸被她這邪術嚇到了。

“這個就是共生頸環,不過師弟不用怕,我知道它是邪術,但是它不害人的。”不害她以外的人。

宴春怕尹玉宸被嚇跑了,趕緊解釋。

尹玉宸開口聲音都有些失真,滿含陰冷和嘲諷:“不害人?”

這分明就是害人的東西,害的還是他最在乎的人的命!

尹玉宸上前兩步,走到宴春麵前,抬手去碰那頸環,轉動了一圈眯著眼睛仔仔細細看上麵的符文。

宴春連忙道:“是,不害人,不會對身邊的人有什麼影響。”

宴春仰頭看著擺弄她脖子上共生頸環的尹玉宸說:“但我想解開它,師弟你能幫我嗎?”

“你也知道,這是邪術。”宴春開了個頭,見尹玉宸沒有被她嚇跑,說起來就順了。

“師弟應該聽說了我十幾年前靈府破碎的事情,”宴春歎息地垂頭:“我父母不舍得我死,將我壓在滌靈池下,到處尋覓為我續命修複靈府的辦法……”

尹玉宸已經將這共生頸環看得透徹,表情陰沉的仿佛要吃人一般。

他從前在老畜生的門下,接觸最多的就是這種邪術,他對這個東西如何使用,有幾套符文,每一套的作用是什麼,改動哪裡能達到什麼效果,最清楚不過。

他想到這個東西有可能出自那個神魂被雕琢的女修,已經隔空將她碎屍萬段了。

但是宴春低著頭娓娓道來,尹玉宸壓著的滿腔怒火,卻越聽越盛。

原來這個東西……竟然是雙尊從無間地那裡尋來,和荊陽羽一起,逼著宴春接受的。

這世上還有比這個更荒謬的事情嗎?

無間地的散修修習的傀儡術根本都是自創的歪門邪道。

雖說傀儡術本身就是歪門邪道,但歪門邪道也不是亂來,真的魔修和邪修都有宗門本源,無間地從前又叫無間地獄,那裡聚集的修士,乃是凡間叛出宗門,被正道追殺,甚至為魔道所不容的人的聚集地。

這幾年出了一位無間穀主,修成散仙,把無間穀多年來四分五裂的局勢勉強攏成一盤沙,但這麼多年就出了這一位能抗衡正道的大能,還不能說明那裡有多爛?

尹玉宸能夠理解雙尊愛女心切“饑不擇食”,可這等邪術,他們竟然也真的敢用在自己女兒身上,可見瘋得不輕!

“他們都覺得我不接受是瘋了。”宴春說:“可我不想和另一個人神魂相容,長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

宴春怕尹玉宸一時接受不了,也沒有有力的證據證明自己,所以省略了自己看過了命魂鏡的事情。

隻說了想要解開共生。

尹玉宸鮫紗之下雙眸紅的浸血,他抬手摸了下宴春掛著淚痕的臉,總算知道了她為何之前在石階上露出那樣荒涼的神色。

她還在說:“師弟,你可能不懂,那種漸漸被另一個人取代,覺得自己的皮囊不是自己的,像一件不屬於自己的衣服的感覺……”

“我知道。”尹玉宸說。

他最清楚不過了,他可是險些成為最邪惡的傀儡的人。這劣質的共生頸環算什麼?他的傀儡符文是直接繪製在傀儡絲上,十幾年的時間生長在他血肉經脈之中的。

被人操控,取代,失去自我,慢慢變成一個會呼吸的武器,他再清楚不過了。

“你能……”宴春仰頭看著尹玉宸,滿眼都是急切的淚,她抓著尹玉宸的領口說:“你能理解,那能幫我嗎?”

她說得很混亂,宴春對共生頸環了解得也不多,她反反複複都在說自己的感受,自己多麼崩潰,那個叫莫秋露的女修就是想要取代她,卻拿不出任何的證據。

她拿不出證據,她的話聽起來就像是瘋話。

她不敢提她這等修為根本不可能看到的命魂鏡,她不想再被當成瘋子。

可是她自己聽著自己說的話,都像是在說瘋話。

宴春急得眼淚簌簌,她知道自己太著急了,她應該慢慢說的。應該一點一點告訴尹玉宸,不該被莫秋露刺激了一下,就這麼衝動的和盤托出。

宴春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說清楚,她問尹玉宸:“你會幫我的嗎?你相信嗎?”

“玉宸師弟,”宴春帶著哭腔問:“你會相信我說的話嗎?”

她問完之後,又怕尹玉宸真的不肯信,不敢馬上聽他的回答。

連忙又說:“我……我有很多好東西,我還能得到更多,你幫我兩個小忙,我把那些東西都給你!”

“你跟我來,我給你看看!”

“玉宸師弟……”宴春拉尹玉宸,尹玉宸站著不動。

宴春像一個狂風暴雨之中,在湍急的命運洪流裡,就要被溺斃的落水之人。

她甚至不是要對著尹玉宸這個岸邊的人求生,他隻求他設法割斷纏著她腳腕的水草,她想順水而下,死得乾淨,不想成為魚群和水鼠的食物,讓腐爛穿梭在她的屍身。

她用儘自己一切能給的東西誘惑尹玉宸,誘惑這個她不該相信,也不該求助的外門弟子。

她把尹玉宸拉到了她自己的房間,打開了她自己的百寶箱,討好地對著尹玉宸說:“這些都給你,都給你!”

“啊,還有,我還有一件沒穿過幾次的上品法衣,全都是鮫紗煉製,你穿著一定很好看,和你臉上的鮫紗最配,沒有男女樣式,我去找給你……”

“師姐。”尹玉宸拉住淚流滿麵狀似瘋癲的她,他張開雙臂,自身後將她密密實實摟進懷中。

再將她緩緩從自己的懷裡轉過來。

他素白的指尖,慢慢抬起宴春泥濘的臉,低下頭,幾乎鼻尖抵著她的鼻尖說。

“深呼吸,冷靜點。”

尹玉宸說:“你說的話,我全都相信。”

“我會幫你。”尹玉宸心疼的呼吸都在發顫。

宴春宛如被抽取靈魂一樣愣住,她呼吸急促,貼在尹玉宸帶著灼熱溫度的懷中,絲毫感覺不到他們現在太近了,尹玉宸對她的態度太親密了。

她現在什麼都感覺不到,她隻覺得腳下一鬆,名為命運的水草,暫時鬆開了險惡的手掌。

她能呼吸了。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太急太重,嗓子裡甚至發出了尖嘯聲。

她瞪著眼睛無神又茫然地盯著尹玉宸看,仰著的臉上還蜿蜒著未來得及散去的無助和絕望。

他相信她。

他說他相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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