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聞‘一億主簿’大名。”輔國侯這便直身回禮。
李儒麵露得色:“儒,今日終可報主公知遇之恩矣。”
“願聞其詳。”皆是多智之輩,一定要撐住場麵,不可輕易認輸啊。
李儒側坐在劉備身後,伸手為主公添杯:“此乃瞞天過海之計也。”
“莫非,將我等一路押解至此,乃是行障眼法。”輔國侯笑問。
“然也。”李儒輕輕放下木勺,這便言道:“此來,不為問罪莎車。乃為一雪前恥。十年前,疏勒殺王自立。涼州刺史興兵討伐,竟拒不認罪。置大漢天威如無物。此等逆賊,必滅之以儆效尤!”
輔國侯這才醒悟:“原來是為疏勒。”
“正所謂‘利從近取,害以遠隔’。兵法有雲:‘遠交近攻’,儒從未聽聞‘近交遠攻’。疏勒與莎車彼此相鄰。兩國相距不過五百裡。而莎車卻距龜茲兩千裡。若我是莎車王,是更懼疏勒,還是更懼龜茲?”
李儒此言,意思很明白。先攻取近敵有利,越過近敵先去攻取遠敵反而有害。道理也很簡單。從戰爭後勤上說,距離越遠成本越高;補給線越長,越容易被截斷糧道。且遠征在外,臨近國家萬一背盟偷襲,回援不及,則滅國矣。
見輔國侯麵色慘白。李儒接著言道:“於是,在囚車西行前,主公便派人結好莎車。許以重利,暗中結盟。又讓莎車出使疏勒,詐說聯手抗敵。疏勒與大漢本就有間隙。和得殺王自立,整日惴惴不安。便與莎車一拍即合,共組聯軍。為誘使疏勒出兵,亦為莎車王壯膽。便又引出乞伏部鮮卑,結成三家聯盟。乞伏鮮卑藏身蔥嶺,行蹤飄忽不定。且與大漢有血仇。疏勒王自不疑有他。然而,所謂乞伏鮮卑,乃是禿發鮮卑假扮,行偷梁換柱之計也!疏勒王果傾巢而出。三家聯手,一為襲殺我等以絕後患;二為救輔國侯逃出囚籠,送一個順水人情。卻反被另兩家合圍,隻帶寥寥數百騎返回。豈料戲掾史趁疏勒王領兵遠去,守備空虛,已裡應外合,攻占楨中城。此時,和得一眾親信,皆已是階下囚。”
饒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輔國侯,亦滿頭大汗。
李儒又補一刀:“此計能成,莎車王功不可沒。”正是莎車王的出麵,讓疏勒王深信不疑。又是他的遮掩,讓禿發鮮卑假扮乞伏鮮卑順理成章。
從始至終。李儒皆沒提及一人,龜茲王太後。
然而,這才是輔國侯最想知道的。
劉備這便言道:“先前,我命人傳出風聲,欲殺王太後,以絕後患。便是行打草驚蛇。王太後憂怖之下,果親入死牢,找你密談,欲行背水一戰,絕地反擊。我又以王太後性命相挾,令莎車王合謀此計。如今功成,王太後性命無憂。想必,此也是輔國侯樂見其成吧。”
“謝長史。”輔國侯肅容行禮。
喝完杯中酒,忽聞樓下歡呼不斷。側目一看,隻見一隊囚車正緩緩駛入內城,排列在已搭建完畢的高台之下。車內皆是藏身‘吉天下’商肆的太平教徒。
“長史焉知我與王太後有私情?”雖心中忐忑,可輔國侯還是問出口。卻又生怕劉備答他,‘乃是王太後為立功自效,換取性命’。
“本不知也。”劉備平靜的搖頭:“我隻知,王太後在龜茲朝堂必有同盟。料想,生死關頭,王太後必會露出馬腳,卻不料乃是輔國侯。”
“長史真神人也。”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輔國侯這便投子認輸:“長史此計之所以能成,乃因我牽掛王太後安危是其一。心有不甘是其二。二十年臥薪嘗膽,眼看便可功成名就時,卻一敗塗地。若換成一般人,隻會認罪伏法。而諸如我等自認為多智之輩,卻想著如何置之死地而後生,化險為夷,再扳回一局。見王太後親下死牢,便以為天賜良機。雖心中也有懷疑,又僥幸以為天無絕人之路,萬一成功呢?便欲放手一搏。以求能隻手翻天。心有癡念,魔障滋生。一步錯,步步錯。”
見李儒麵露唏噓,輔國侯這便感歎:“長史麾下,英傑輩出。乃我教,生死大敵也。”
又聽樓下喧嘩。
再有一支車隊,緩緩駛入。下車之人,輔國侯焉能不識。正是龜茲王太後之父,現任莎車王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