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邸,萬金堂。
見陛下沉默不語。王美人遂將已在懷中酣睡的皇子,輕輕放入胡床。起身來見。
“陛下何故憂擾?”
“自為朝政。”陛下隨口答道。
王美人旋即不語。陛下自行說道:“薊王上表,求開黨錮。黨人於國有利,然卻於朕不利。兩難之間,故多躊躇。”
“薊王乃是宗室。必然知曉其中厲害。臣妾聽聞,為全大局,壯士亦多斷腕。”王美人柔聲寬慰。
“壯士斷腕。”陛下眼中忽閃過一絲異色:“美人,言之有理。”
“開春以來,入西邸求官者寥寥。隻因關東群盜蜂起,民生凋敝,無利可圖也。而隴右,羌亂未平,又遍布羌胡牢營,非薊王不可鎮守,自無人願去。江左富庶,卻時有山越為患,合浦等地,民怨四起,眼看暴亂將起,亦無人問津。關中大地,事關國祚,又豈能假手於人。放眼望去,已無寸土可售。”陛下一聲長歎:“今季諸國上計,獻費頗低。唯有薊國可稱足量。如之奈何。”
王美人忽道:“陛下何不將庫中舊時五銖,皆換成四出文錢?”
“哦?”陛下一愣,斷然搖頭:“以一兌五,何其虧也。”
王美人又道:“既是薊王上表,求開黨錮。陛下正好開口,以一兌一。豈非獲利數倍。”
陛下略作思量,不禁大喜過望:“美人妙計!”
細細一想,又搖頭道:“以一兌一,薊王必不肯納。然若二對一,或五兌三。當有餘地。”
即便是五兌三,與五兌一相較,亦為其三倍。如此,轉手之間,銷金窟內銅錢,當多增二倍!
“美人如玉。真乃朕之‘內助’也!”陛下由衷讚歎。
王美人盈盈下拜。
“來人。”陛下一掃頹勢。
“奴婢在。”
“速把黃門令喚來。”
“喏。”
朝中百官俸祿,為“錢穀各半”。便是為平抑糧價。豐年多禾,糧價偏低,還有銅錢維係。若如此這般,糧價如馬價,銅不值錢,亦還有半穀維持生計。
朝廷設想周到,諸如三公九卿,自不會缺衣少食。
然鬥升小吏,卻苦不堪言。尤其是關東大地,多有小吏棄官而去。令吏治更加糜爛。
待賑災糧秣吃完,饑民無有活路而為流民者,日眾。還有不願離家而裹挾落草者,亦多。豪強大族,廣建塢堡。掘溝引水,上設箭樓弓手,又置吊門進出。馬價、糧價一路走高。
對薊國而言。影響甚微。
隻因“糧馬同價”。三郡烏桓、十四部鮮卑,南匈奴各部,北疆十二部高車。以牛羊換薊國糧秣,亦未有增加。
新得南部五縣,已調派乾吏,前往交割。自西而東:北新城、高陽、易縣、鄚縣、文安。五縣在籍人口三十餘萬。不及升平年間一半。足見黃巾禍烈。
加之先前六縣,薊國已有十一縣。乃河北第一強國。四方館雖無大賢出仕,三百石城長,卻是不缺。
話說,薊國四師之大儒陳寔,四子陳諶,字季方。與兄陳紀齊德同行,父子三人並著高名,世稱:三君。因黨錮,賦閒在家。年前病重抵薊國,入國醫館診治,方才轉危為安。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與老父,兄長商議後,便出仕薊國,授為博士祭酒。得食千石俸。
少年時,陳紀子陳群,曾與陳諶子陳忠,各論其父功德,爭之不能決。谘於祖父陳寔,陳寔曰:元方難為兄,季方難為弟。意指兩人難分高下。
後稱兄弟皆賢為“難兄難弟”或“元方季方”。
陳忠亦少年英才。入學薊國太學壇,拜在大儒崔寔門下,習治政之術。
大儒陳寔二子陳政、三子陳洽、五子陳信、六子陳光,緊隨二位兄弟,亦紛紛出仕薊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