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殖貨裡,輔漢大將軍府。
自金水小市歸來,幕府右丞賈詡,便閉門謝客,撫琴自娛。
琴聲時緩時急,忽快忽慢。先高亢入雲,又婉轉低沉。
高雅之士撫琴,琴聲乃是心聲。
伯牙善鼓琴,鐘子期善聽。伯牙鼓琴,誌在高山。鐘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誌在流水,鐘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鐘子期必得之。子期死,伯牙謂世再無知音,乃破琴絕弦,終身不複鼓琴。
所謂知音難覓。
伯牙,為晉國上大夫。鐘子期,一山中樵夫耳。地位懸殊,可謂雲泥之彆。然,二人傾心相交,遂成知己。子期死,伯牙終身不複鼓琴。此,方可稱真情義也。
古之賢者,公私分明。切莫將私情與公義,混為一談。撫琴和治政,顯然是涇渭分明的兩碼事。若鐘子期以伯牙知音,而獲高位。此舉便是借聽琴,覓進身之階。內中暗雜利益訴求,動機不純。縱然高山流水,二人亦再無真情義可言。
如先前所說。真·情、義,人生能各得一份,足矣。
餘下,皆是利益。
何為真情,三墩與公孫長姐。何為真義,劉備、關羽、張飛。
後世權謀之術大行其道。一切皆是利益。切勿再談情義。
高山流水,李郭同舟,桃園結義。
若滿腦子功利,斷難理解古人此舉。不必強求。
私欲無損公義。公私分明,真豪傑。
正如跟宦官們隻談情義不談錢,便是耍流氓。後世,先利而益,再談感情。切記。利益是一切的前提。切勿將私情、私欲、個人野望與家國大事,民族大義,混為一談。
閻行與賈詡,相伴日久。從未見才智絕頂,智機千變,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舉重若輕,風輕雲淡的賈文和,如此徘徊悱惻,百轉千回。
閻行雖不敢稱知音。卻也粗通音律。自院中聆聽許久,這便立足廊下,隔窗問道:“右丞可有心事?”
琴音忽止。須臾,賈詡言道:“彥明且入內室一敘。”
“喏。”
示意繡衣吏謹守崗位,閻行推門入室,與賈詡相見。
“不知右丞為何事心憂。”
賈詡卻答非所問:“殖貨裡熙熙攘攘,利來利往。本以為獨我能置身事外。豈料,今利欲熏心,亦難獨善其身。”
閻行又問:“敢問右丞所言之利,究竟是何物。”
“天下。”賈詡語出,輕如鴻毛,卻字字重若千鈞。
“如此重利,何人又能獨善其身。”閻行歎道。
賈詡忽問:“若,今漢國祚因我而斷,卻令主公一統天下。以彥明所知,主公當如何?”
閻行渾身一凜,似有所悟:“主公,世之英傑也。若有悖天道倫常,必恥於獲取。”
賈詡輕輕頷首:“彥明之意,我已儘知。”
見賈詡不再言語,閻行亦知多說無益。靜坐片刻,便起身離去。輕輕合上室門。夜風一吹,竟冷汗淋漓。
西園,萬金堂,銷金窟。
金碧輝煌,堆光如晝。
自王美人香消玉殞,西邸便燈燭長明,徹夜未熄。
陛下自斟自飲,落杯發問:“皇後如何?”
梁下隱約有人低語:“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