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此次覲見。張燕沐浴薰香,刮麵剃須,更換內外朝服。這才從內官手中,接過黑漆木盒。
昨日僥幸撿得性命,內官如何能不再三警醒。沐浴更衣的目的,一為清潔無垢。二為杜絕陰藏暗器。比起孫堅、王越,等近臣。平難中郎將張燕,占山為賊,初被招安。或賊心不死,亦未可知。不可不防。
從頭至腳,收拾停當。
便是安放白波渠帥首級的黑漆木盒,亦被膽大的宦官,開蓋檢驗。硝製好的人頭,栩栩如生,並無異味。製作工藝,與火腿臘肉,大同小異。單此一項,足見時下“斂屍術”之高級。
將底座旋轉一周,遍觀首級五官。又屈指如鉤,細揉頭上濃發。確認無誤,這才重新封裝,交由張燕捧入龍樓。
“臣,張燕,叩見陛下。”洗淨山野風霜,刮麵剃須,露出年紀尚輕,相貌堂堂。
陛下見之甚喜:“張平難請起。”
“謝陛下。”張燕起身,將大漆木盒,陳列身前:“臣,身受皇恩,無以為報。計斬白波渠帥郭太首級,獻於陛下當麵。”弑殺舊僚,與過去一刀兩斷。對黑山飛燕而言。再沒有比,與其並稱的白波渠帥郭太首級,更能令人信服的投名狀了。話說。若無此獠首級,如何能上呈大漢天子座前。
深看木盒,陛下笑道:“黃巾亂後,群盜蜂起。唯白波、黑山最強。今有張平難洗心革麵,手刃白波賊酋郭太。如曹輕車所言,關東無患矣。”
“陛下謬讚。”張燕再拜:“燕年少輕狂,行事放浪。結伴呼嘯山林,裹挾從賊。後被張牛角推為渠帥。本以為可學陳勝吳廣,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不料與薊王傅一戰,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敗塗地,僥幸生還。日夜如驚弓之鳥。痛定思痛,遂遣使入京乞命。幸得陛下垂憐,洗心革麵,終得善終。”
此乃,張燕真實之心路曆程。從少不更事,呼嘯山林,裹挾從賊。再到眾星拱月,一朝為帥,誌得意滿。後完敗在薊王傅黃忠之手,大小渠帥三十餘人,被王傅手刃。太行四徑,更被抄掠一空。再不敢北犯薊國邊境。人生際遇,如同自雲端摔落塵埃。心灰意冷,稚氣全無。脫胎換骨,重拾正途。
所謂人生,便是如此吧。
陛下,乃大漢四百年之第一皇商。善利益交換,賤買貴賣。
張燕來投,可謂一本萬利。
有黑山飛燕,珠玉在前。天下蟊賊,或紛紛效仿。群起納降,亦未可知。如此,不費一兵一卒,一糧一秣。平定關東賊亂。何樂而不為。更有甚者。知張燕以郭太項上人頭為進身之階,受封平難中郎將。大小賊酋,當暗自防備,不敢輕易勾連。謹防項上人頭,飛去為他人墊腳。首級首級,一“首”一級。秦漢之初,凡砍下敵人一人頭,賜爵一級。古往今來,皆是寒門武夫,不可多得,進身之階。
也正因如此,陛下才破格相見。
當然,陛下也想親眼所見,抄掠河東,不可一世。令洛陽貴胄,人心惶惶的白波郭太,究竟是何方妖孽。
人,或多或少,總歸都有獵奇之心。
“且打開一觀。”陛下言道。
“喏。”張燕渾身一凜。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匍匐虎軀,平伸雙手,緩緩揭蓋。
隨徐徐升起的黑漆盒蓋。眾人目光皆不由自主,落在底座上的郭太首級。
“取畫像。”陛下一聲令下。
便有內官,取來懸賞畫像。兩相對照,身份呼之欲出。正是白波郭太。
“天佑炎漢。”陛下撫掌大笑:“妙極,妙極!”
“咦?”在座人等,唯車騎將軍曹操,驚詫出聲:“陛下,此首有異。”
自陪同張燕登堂,便一直引而不發的孫堅,虎軀驟然繃緊:“何處有異!”
“吾觀其貌,並無半分猙獰之相。似坦然赴死,引頸受戮!”曹操言道。